四、小河与幼儿园

　　就像所有的文明都发源于大江长河一样，程前的最初的知识启蒙也随着河流应运而生。村里的幼儿园沿河而建，出了园就到了河边，八十年代末的农村幼儿园也就基本上算是找了个地方把一群鸡狗都烦的相当不安分的孩子圈养在一个大院子里，更奢谈有任何的安保措施了，“当当当”一敲钟，一群脏兮兮的麻雀就从幼儿园的小拱门里呼啦啦飞出去。“当当当”一敲钟，这群麻雀就呼啦啦又飞进去。“当当当”再一敲钟，放学了，麻雀们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现在想想，当年的幼儿园虽说简陋，但对还懵懂无知的孩子来说就是一片无与伦比的乐土。出了门有一大片齐人高的黄绿相间的蒿草地，程前们最喜欢把玉米秸秆剥得光不溜秋，一左一右插上两根短棍，做成一挺史上最简陋的机关枪，往野地里一趴，双方拉开几米的距离，霎时间，硝烟滚滚，泥巴连天，草根带着新鲜的泥土在空中优美地翻飞炸在敌人的战壕里。程前乐不可支，每天晚上挨一顿臭揍换上的新衣服第二天晚上屁股准又硕果累累。

　　但程前对幼儿园旁边的小河实在是印象不佳，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是因为这条小河，他吃了一顿水淋淋的暴打。话说入园之后的初冬，天气晴朗，暖阳高照，程前穿得鼓鼓囊囊到河边玩。河沿上驻足着一群孩子，抻着头充当看客，只见一个黑手黑脸的男孩子运气蓄势，一溜小跑从河沿直奔向泛着鳞波的水流而去，眼看就要投入到冰凉的河水中去了，程前忍不住“啊”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黑孩子迅雷般伸出了左臂环上了在水边长的一棵歪脖柳，就力围树一周转，打了个太极，脚尖就像微微颤动的蜻蜓的翅膀轻点水面，漾起了细微的层层涟漪。程前看得目瞪口呆，惊心动魄，以为神乎其技，赞叹不已。接下来，所有的男童女童都排成了打预防针时的队伍，依次向河流冲去，每个人完成之后都喜形于色，昂首阔步，骄傲地像只斗胜了的小公鸡。临到程前了，只见他眉宇间透出些许坚毅与决绝，腿打着颤一扭一扭像只笨拙的鸭子进行着慢吞吞的助跑，到了河沿，程前狠狠地看了一眼歪脖槐的方位，把眼一闭，身子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下去，伸手去攀树干，不料手一滑，“扑通”一声，程前很没面子的落水了。瞬间，周围冰凉的冬水让他尝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阴寒滋味。接下来的事情，关于老师们是如何如何把自己捞上来，矮胖的娘如何如何气急败坏担惊受怕，在家如何如何一边哭号一边挨打还一边偷眼看闻讯赶来凑热闹的倩倩，程前觉得既清晰又模糊。就像淡云里的月亮，圆魄素辉清晰可见，但是拨云细视，却总是朦朦胧胧，看不分明。大概所谓的人生，也就是这么风轻云淡的朦朦胧胧稀里糊涂的一路看过来的吧。小河给了程前第一次人生的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