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从前》篇:(7)
小时候,有数的几次,随父亲坐火车去三十里开外的县城里开眼界。有了些坐车的印象。长途,还是不多的。记得只有一次。四五岁时,跟父亲去过一次天津的海河。
那年寒假,我十岁,父亲安排我一次乘火车的长途远行。
农村过春节前,是要忙年的,那是大人们的事。家家必做的一个活计,便是磨豆浆制作豆腐。那年,家里多做了些。目的,就是让放了寒假的我,年底坐火车到百里之遥的姑姑家送豆腐。
这是我第一次,单独的火车之旅。记得,是爷爷给我打点的行李。把做好的豆腐,用刀轻轻分割成块,放进一个小的土盆里,然后,装入布袋用线绳系好。早饭后,便开始上路了。
村子离火车站,有六七里地的弯曲的土路,位置在出村的西北方向。是父亲陪我步行去的车站,给我买好了车票,界首--徂阳站。
车站是老式的,属津浦铁路济南段,与泰安站保留的那座德式洋楼一样古老。现在知道 ,津浦铁路是清政府光绪年间,向英德两国贷款修建的铁路。
天阴阴的,空中零星的飘着雪花,冷冷的。穿着一黑的棉袄大裆裤,戴着那个年代,特有的,一手抹的学生蓝棉帽,站在简陋的候车室里,双手拳篷着,对着哈出寒气的嘴,双脚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不停地踏着步,父亲拿着包裹坐在橙黄色的破旧的联椅上,还有几个候车的男女,仰着头看着快要来到的火车。
济南至莱芜东的绿皮慢车,懒洋洋的朝着车站方向驶来。车头烟筒上冒着青烟,吃力的鸣着长笛,咣当!咣当!,进了车站,车在站台停稳,父亲把盛豆腐的袋子递给我,“路上注意安全,别坐过了车,下车后,你表哥接你!”,“嗯!”,我边说边上了车。在父亲的目送中,火车徐徐地驶离车站。
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包裹死死夹在脚下两腿之间,手里紧紧地攥着车票和父亲给的车上用的几毛零花钱。车上坐着稀稀拉拉的出门男女。对面坐着的一家三口,胡子拉碴的上了年纪的老头,盘着腿,倚靠着窗,端着长长的烟袋锅子,嘴里,吧唧,吧唧,吞吐着的呛鼻的浓烟。同坐相邻的,与我相仿的一个男孩,手里拿着一副弹弓,两腿在座位下,前后的摇摆着。我环顾了一下周围陌生的旅客,卷起胳膊轴,两手拖着腮帮,头朝窗外,望着漫天的风雪和一阵阵从眼前一闪而过的山川河流和树木。
车速是慢的,每站都停。我每个站名,须听得清清的,因为我要按父亲告诉我的站名下车。过了几站,列车员推着流动小车,在过道里喊了起来,“火烧,肉馅火烧,有要的么!”,声音和流的口水,几乎同时进出。肉馅火烧,那是儿时吃的最爱。记得,这火烧只有在车站或车上能买得到。带有深深烙印的焦黄的发面火烧,里面是香喷喷的粉条鲜猪肉馅。本来是吃过饭不饿的,但是,挡不住的诱惑,还是花了五分钱,买了一个肉馅火烧,坐回原处,尽情的,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咀嚼着,直到下车才“终于”吃完。
火车停到徂阳站,小站。等着停稳,我提着豆腐袋子,就蹿下了火车。
雪渐渐地停了,刺骨的北风一劲的刮着。走出站台,停下来,四处寻着表哥的影子。大我八岁的表哥,穿着同样厚厚的棉衣,棉帽上一层落下的积雪,推着一辆自行车疾步朝我走来。
表哥高兴的迎了过来,嘘寒问暖一番后,把袋子从我手里接过去,绑在车子后座上,表哥推着,我紧跟其后,边聊边沿着河边的雪滑的小路,穿过一片树林,虽是不长的一段路,到家已是中午。
楼德南泉便是姑姑的家。
待了几天,便是小年了。姑姑一如既往的,用自家的缝纫机,又给家里的大哥和我缝制了新衣裳,每人一身新的学生蓝制服。
这是我哥俩,每年春节拜年时,最值得炫耀的没有补丁的新衣服了,这也是我愿意去姑姑家的一个最直接的理由。
这次独行的少年之旅,既得到了美食的口欲,又得到了过年的没有补丁的新衣,所以,每当想起这段时光,总是让我有种难以释怀的留恋。
二0一七年七月二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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