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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袭的梦——国庆徐州骑行记之三

时间:2020-03-15 15:09散文来源: 散文作者: 一个火枪手点击:
        


  河畔的微风簇拥着水鸟的欢歌,飘荡到我的帐篷里,这是大自然的闹钟,只需要响一声,就把我唤醒了。

  蟋蟀,真是夜的精灵!天亮时分,我再也没听到它缠绵的歌唱,此刻的它,正安静地呆在帐篷的角落里,我伸出手去捉它,以为它会拼命地挣扎,然而,它只是象征性地挪了几步,就听凭我的摆布,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心里,放到帐篷外的干草上,它仿佛瞬间就恢复了活力,“嗖”地一声蹦走了,再也不见影踪。

  一层薄薄的雾笼罩在下草湾的河面上,水鸟依然躲在那草滩的深处,坚持不懈地打着的节拍——“咕噜”“咕噜”!河面上驶过的小渔船,“突、突、突……”船尾挂浆机发出的低吼声,经过拱形桥洞的反射,居然有了混响的效果,远处国道上的汽车不时地鸣着喇叭,下草湾晨间协奏曲开始了!

  “你醒啦!”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晨间协奏曲的总指挥登场了!

  “你咋这么早啊,老兄!”我对他的造访有些诧异!

  “呃……呃……我们这里人都起得早!要赶紧下湖咧!”他一边挠着头,一边憨厚地笑着:“我把东西给你送过来,别耽误了你赶路!”

  昨晚的他,“我有一壶酒,予君慰风尘。”颇有侠士风范,此时的他,古铜色的脸庞,深深的鱼尾纹,言辞木讷神态憨厚,恰似中年的闰土,把我的充电宝放下,他就匆匆地走了!我明白,如果下湖迟了,他的渔获就会受到影响,这是一个渔民所不能承受的。

  河畔的湿气很大,帐篷上布满了细细的水珠,来不及晾晒了,简单地擦拭过后,我就把它收起来放好,又从驮包里拿出塑料袋,把遗漏在草丛里垃圾捡起来,这是对大自然的尊重,亦是对自己的尊重。

  我穿行在晨风里,晨风并没有拒绝我,因为,我亦如风,一个如风的男子。风,似乎是旷野的最佳拍档!徜徉于苏北的旷野之中,我是那样的欣喜。苏北之美,美在田野!十月的苏北,那成片的田野里,满是金黄的颜色。金黄,是秋天的主打色!江南的秋,金黄是水稻的脸庞,江北的秋,金黄却是玉米的笑容。

  历经了短暂的上下坡连续骑行过后,泗洪县双沟镇到了。双沟酒厂位于整个小镇的南端,遥望过去,几座硕大的储酒罐矗立在河岸旁,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沿着酒厂旁的道路骑行,我顺手拍了几张厂区的照片,围墙上写着一排大字:“醉猿故里,中国酒都”。

  我没去考证,到底是酒以镇为名,还是镇以酒为名,反正喜爱小酌的男人们,没有不知道双沟的,这里出产的双沟酒是中国十大名酒之一,被誉为“国酒源头”。算起来我和双沟已经神交几十年了!小时候,村头小卖部里的柜台上,经常摆着“双沟大曲”,不曾想到今日竟然无意探源,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晨风和朝阳一起,把我迎进了这个盛产美酒的小镇,这个时刻,注定是要错过和美酒酣畅淋漓的相逢,那就让美食来弥补这样的缺憾吧!双沟,果然是一个不会让你失望的小镇。酒厂的旁边街上,挨个儿开着几个早点店,招牌上无一例外都写着“鸡丝汤”,看来这“鸡丝汤”一定是当地的特色美食了。可到底去哪一家才是正宗的呢?我的选择困难症又发作了!对了——吃饭就选人多的地!这样的主意只要一打定,选择困难症就会不药而愈。

  这里的人就是实在,一大份足量的“鸡丝汤”,外加四个素包子,若是往日在家,这样的份量我肯定是吃不掉的,今日自然是不在话下!与其说是“鸡丝汤”,倒不如说是“鸡丝羹”更为确切点,一口下去,味道有些类似于河南的胡辣汤,但细细品来,其味又鲜美于胡辣汤。

  得知我是从下草湾那边骑过来的,老板饶有兴趣地和我攀谈了起来:“你知道吗?我们双沟镇之所以叫醉猿故里,就是因为下草湾那里发现了古猿人的化石,北京来的专家们考证,那个猿人是吃了自然发酵的野果液醉倒后才成为化石的!”呵呵!怪不得那些披着兽皮手持石器的原始人不曾来到我的梦里,原来他们喝醉了!

  吃饱喝足好赶路,鸡丝汤和包子们发出来的热量,点燃了我心中的小宇宙,支撑着我奋勇向前。双沟向北的这一段国道上,在这样一个长假里,居然没有什么车,一眼望去,除了漫长的国道,就是一望无垠的田野。百无聊赖之际,前方出现了一辆三轮车的身影。我有些兴奋,使出浑身的解数,拼了命的踩着脚踏,想要把它“拿”下。这苍茫的田野此刻已经变成那冰天雪地的北极,那辆三轮车早已化身拼命挣扎的企鹅。而我,就是那只极速狂奔的北极熊!嘿嘿,看你往哪里逃!

  一阵努力的追赶过后,原本数百米之遥的三轮车,此时已近在咫尺,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一位年迈的老者,身后的车斗里装载着一些农具,正专心致志地驾驭着他的爱骑。我庆幸前方有这么一辆车给我“破风”,一直紧紧地跟着他。起初,老大爷并未察觉到身后的我,后来可能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便加快了行进的速度,我也卯足了劲跟上!他放慢速度,我也跟着慢下来!老大爷似乎更加紧张了,瞅准时机朝着身后撂过来一句话:“别跟着我!”我的脑海里一万个“哈哈哈”飘过!大爷,俺可不是“坏淫”!

  再向北骑行不远,路书便指引着我西转进入省道骑行。此时,已经进入了魏营镇的地盘,座落在田间的碧根果雕塑惟妙惟肖,似乎在提醒着人们,这是当地的重要作物。我倒是有些诧异,这玩意不是原产于美洲的吗?啥时候成了苏北小镇的农产品了?但转念一想,在世界经济深度融合的今天,洋媳妇都能“飘洋过海来看你”,洋果子又有什么不能远嫁“东土大唐”的呢?

  空旷的田野、浓烈的美酒、侠义的汉子!宿迁,渐行渐远!沿着脚下的路继续追梦,穿过343国道后不久,便又一次踏入了安徽省的地界。苏皖交界就是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犬牙交错。

  这里是泗县!泗县,泗洪,原本都属于古泗洲的管辖地域,然而随着清康熙年间的那场洪水,有着“东方威尼斯”之称的古泗洲,却永远变成了一片泽国,变成了今日鱼虾肥美水草茂盛的洪泽湖。此后,古泗洲的地域分属江苏、安徽两省管辖。泗洲城的繁华只留在了人们口口相传的说唱戏里。桑田变沧海,天地尚如此,岁月几轮回,相逢又何必?那世间所谓刻骨铭心之爱,所谓焚骨扬灰之恨,所谓海枯石烂之情,所谓不共戴天之仇,早已灰飞烟灭。古今多少事,只是渔樵一话而已!

  泗县城外,泗五大桥通连南北,往南直通蚌埠的五河县,向北便通往泗县城内。一些以“泗洲”命名的道路和建筑表明,这座城市对古泗洲还残存着一丝眷恋。泗县的经济水平并不发达,城市基础设施相对滞后,城区的主干道通行条件不怎么好,人车混行的情况比较常见,骑行的速度明显比国道省道上慢了不少。

  出城过后,便沿着县道一路向西北骑行。此时,正是秋收的好时节!对于中国的农民来说,粮食关系到全家人的生计。这个世界上最令他们疼爱的除了儿女,便是粮食了。在那桃红柳绿的春天里,他们播撒着希望,在这金色满园的秋季里,他们收获着果实。“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即便是在吃喝不愁的今天,他们依旧像对待孩子一般对待粮食,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浪费,颗粒归仓的意识早已根植于他们的血脉里。

  前方的路渐渐地又宽了起来,利用道路晾晒粮食的现象变得随处可见。现在的农村,以往常见的打谷场已基本不存在了,农民们晾晒粮食变得无处可去,在炎热的太阳下,温度很高的路面,确实是晒粮的不错选择。虽然说这样的做法对交通安全构成很大的威胁,但快速晾晒对于粮食的保存有着极为重要意义!

  晒粮!通行!原本不相干的两件事,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段,硬生生的成了一对矛盾。中庸之道这样的古人智慧,或许能在此刻派上点用场。譬如,在秋收这样特殊的时段,采取一些便民的法子,在保证通行的前提下,适当划出一些晒粮的区域,是不是会更好点?或许这只是鄙人一家之言罢了!

  几日骑行下来,几乎没有吃过一餐像样的饭,嘴唇已经皲裂的很严重了,当前方的路边出现了水果店的招牌时,我决定停下来买些水果,给身体补充一些急需的维生素。长途骑行,多带一样不必要的东西,都会成为负担。我决定只买一个大苹果,把它装进我的肚子带走,老板觉得有些滑稽,因为从来没有人只买一个苹果,好在他理解我并不方便携带,一边帮我削皮,一边和我聊起来。

  他说:“以前也有骑行的人从这里路过,但我感觉你这身行头不太专业!”

  这番评价倒是令我刮目相看,我便问他:“我到底哪里不专业?”

  “鞋子啊!你穿的是运动鞋,人家穿的是钉子鞋!”他肯定地说。

  我未置可否,不想再去用“两个和尚去南海”的故事来反驳他。其实专业不专业又有何妨?川藏线上亦有二八大杠的身影!比起专不专业这个问题,能不能朝着目标坚定前行才更重要!

  泗县和灵璧之间并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下午一点多钟的光景,我已不知不觉地进入了灵璧县的境内。这里是中华第一石——灵璧石的产地。灵璧石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然而眼前却不见山,不见石,除了一些不时出现的广告招牌,显示着这里是灵璧的地界,其他的景致一如泗县,并没有“长恨奇石无觅处,不觉转入此中来”的感觉!哼,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路过了一个假灵璧!

  正在懊恼之际,又是一阵悠扬的笛声随风而至,仔细一听,是从一处工地的门卫室传来的,怎么又是门卫室?我想要走近问个明白,其实不必去问,我已然明白,门卫室不正是习笛的最佳之处吗?音乐是人类灵魂的避难所,只要有音乐在,灵魂就不孤单,人可以活得卑微,但灵魂一定要高贵!我没有再向前迈去,从身后的衣兜里掏出手机,取景拍照,灰白的天空、荒芜的杂草、简陋的门卫室,这张才是此行最美的照片,因为里面有高贵的灵魂。

  灵魂可以对话,骑行却不能停步,快要到达渔沟镇的时候,我才明白:渔沟,是假渔沟,灵璧,是真灵璧!这里除了地名,并没有什么和“渔”相关的,灵璧石的身影倒是随处可见,镇上出售灵璧石的店铺栉次鳞比,家家门前摆放着一些形态各异的奇石来招揽生意。除了一座规模较大的奇石园,渔沟镇还坐拥中国最大的灵璧石国家公园,镇子的北侧,一条以奇石命名的道路旁,挨个儿摆放着漂亮的灵璧石,其形或似仙山名岳,或似珍禽异兽,或似名媛诗仙,我倒是后悔骑着车来了,要是开着拖拉机或许可以载些回去!

  过了灵璧就是徐州的地界了,然而两地接壤处有近两公里坑坑洼洼的道路,路面上的大卡车一辆接着一辆,摇头晃脑地费力前行。对我而言,穿行在这样的路上实在是危险的很,“宁走十里远,不走一步险!”我选择了从村子里绕行,得益于多年前的“村村通”工程,村子里的水泥路倒是非常平整,绕行了几公里后,又回到了国道之上。

  此刻,我已经踏入了大徐州的地盘,这座城市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十八岁那年,我正是从徐州坐上开往部队的列车,开始了我的军旅生涯,二十年后,我已年届不惑,似乎一事无成,不禁感慨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又踏上了这片魂牵梦绕的土地,内心反而有些酸楚了。

  往事不堪回首,那就不去回首,毕竟活在当下才最有意义!当下,我只是一个行者,向着既定的目标坚定前行,才是行者必须具备的精神!

  “嘀——”一辆小面包车慢慢地靠近了我,司机是位年轻人。

  “兄弟,你从哪里来?”他摇下车窗问我。

  “无锡来的!”我自豪地说。

  “你要骑到哪里去啊?”他又追问。

  “徐州!”我大声说。

  “市里吗?”

  “嗯,云龙湖!”我坚定地说。

  “还有三十多公里呢,我正好去市里,我免费带你过去吧!”司机好心地说。

  我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因为我知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对于真正的行者而言,骑行,就是一场修行!骑行,就是到达目的地的唯一方式!除此之外,任何一种方式都代表着耻辱!

  而我,想做一个真正的行者!

  到达徐州市区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规划的路线上有一段路正在修建高架,估摸着反正不远了,我便关掉了骑行路书,用起了百度导航,然而一向靠谱的百度,偏偏在这个时候不靠谱起来!不是把我往漆黑的胡同导,就是把我往崎岖的山上带,在无名的山路上摸黑前行数百米之后,我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调转车头下山而来!难道这就是西天取经的最后一难吗?难不成是佛祖在考验我“取经”的诚意?呵呵,想到这心里倒是坦然多了!

  还是人民群众最靠谱,山下问路过后,索性开始觅食,先安慰我那不太安分的肚子,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连汤带水的小馄饨,依然是快速进食的不二选择!一碗下去,继续上路,绕过山顺着三环南路继续前行,夜色中的徐州似乎和别的城市并没有什么两样!

  徐州工程学院门前时,几个年轻的大学生组成的小型乐队,正在校门口卖力地唱着青涩的歌,我停下来细细地听,却没能听出他们唱着谁的歌!唉,老矣!带着羡慕嫉妒恨继续前行,边骑边唱上一曲《外面的世界》,我不是齐秦,我只为自己而歌!

  柔和的风趁着朦胧的夜吹过来,那是云龙湖上的风,远方高楼上那辉煌的灯火倒映在湖里,变幻出成千上万条轻摇曼舞的彩绸,近处的路灯倒是那么沉寂,昏黄的光在黑夜的怀抱里无力地挣扎着。一支队伍从对面走了过来,整齐的步伐,统一的着装,响亮的口号!这支队伍刚过去,又一支队伍接上来!

  哇!难道是传说中的云龙湖暴走队?

  是传说中的云龙湖暴走队?

  是云龙湖暴走队?

  是暴走队?

  是暴走队!

  哈哈,百闻不如一见!这阵仗,真是令人震撼!队伍里的主力军,不用说都是中老年人!到了这个年纪大概都明白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沙月岛,云龙湖中心的一座小岛,是本次行程的终点,我来了!

  夜深了,我的湖景房外依旧热闹非凡,那是湖里夜游的鱼儿在嬉戏,那是河畔沉睡的水鸟在梦呓,那是昼伏夜出的蟋蟀在歌唱!它们在我的梦里!而我,又在谁的梦里?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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