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那天和老公与朋友聚会后出来，觉得还有时间可以去大洲广场走走，于是穿过小巷来到了江边的民族路上。午后的民族路很寂静，因为天气冷的缘故，所以行人稀少，特别是像我们这种以散步的方式走动的人可能更少。
　　冬日的河风很有些瑟瑟地刮脸，虽然包裹着的心没有寒冷的感觉，但那飕飕的风还是找着缝隙往里钻，我裹了裹外套，再把挂在颈项上的围巾缠绕在了脖子上。
　　忽然前面一幢楼的大过道内侧，倚墙而立的那个小个子妇人引起了我的注意：白白的圆脸还是那样布满着细细的皱纹，粗糙的皮肤下依然透着红。让我更加注意的还是耷拉着上眼睑的那双眼睛，那几条深深的皱褶仍然折叠不起那两片下垂的上眼睑。其实她脸上最大的变化就是耷拉着眼皮眯缝起来的那两条缝儿，看起来比四十多年前更细更长了，而且还是那样不停的眨巴着抖动。此时的她很安静，只要手不“讲话”嘴就不会发出“哦、哦”的声音，也不会眉毛眼睛嘴都向着鼻子靠拢。
　　那不变的容颜让我惊叹，几十年的风雨和磨难竟然没有让她的面容发生太大的改变，虽然她杵上了拐杖，但岁月蹉跎的痕迹也就只停留在了这两个地方。
　　当然还有那不变的浅色上衣也依然罩住一条老式的且泛着白的围腰，但非常干净。脚上的棉鞋比那个时侯的好了许多，整个一个人亮爽了不少。看见她，一幕儿时的印象浮现在了眼前：
　　刚上小学的我们也就只有六七岁大，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几个小孩儿像发现新大陆样的发现了位于上南街口百货大楼旁一对聋哑夫妇的补鞋摊儿。摊前那条细长的马凳，总是会成为我们中午放学后要去抢占的地盘，为此推搡打闹过，即便没有抢上座位或是已被擦鞋的人坐上了，也会很安静地蹲在旁边用手托着腮帮静静地等待。
　　那对聋哑夫妇通常情况下都是很安静地埋头忙着手上活儿，完全沉浸在他们无声的世界里。女哑巴会时不时地将钻针在头发里蹭蹭再锥向鞋底或是鞋帮，男哑巴则轮着手中的榔头不停地敲。不过多数情况下还都是女哑巴率先开口“说话”，她会先用手肘碰碰她丈夫的手臂，或是用一根手指戳他一下以表示要和他“交谈”。在她比划着的同时，嘴里就会发出尖利的“哦、哦、哦”的长调声，抽动的翼鼻就会将眉毛眼睛嘴吸拢到一堆，那耷拉着的上眼睑也就眨巴眨巴抖动得更厉害了。我已经记不清那个男哑巴在“说话”的时侯会不会发出声音，但清楚地记得他和她的“交谈”是在很温柔的对视中进行的。“交谈”中他们偶尔也会互相打闹一下，皱纹就会在他们的脸上跳动起来，这时女哑巴口中发出的也不再是“哦哦”声而是酷似于“呵呵呵”的笑声，那耷拉着的上眼睑所造成的缝儿就更加露不出那对本就不明亮的眼珠了，笑脸也就变成了一张似哭非笑的表情，若再加上“哦哦”两声，有时还真以为她在哭泣。
　　或许那时的我们就是要看他们嬉戏时候的样子吧，或是非要弄懂他们比划时对视中的内容？以至于饥肠辘辘了都还不愿意回家。又似乎不是，因为他们那快速翻动交错的十指，一直以来都会让我在看见别的聋哑人比划时就会想起他们来。
　　“都12点半了还不回家吃饭？哑巴儿比划有啥看头嘛！”
　　“要1点了，不吃饭不饿呀？家里大人不着急吗？”
　　“快回去吃饭了，哑巴儿比划都看得起劲儿。”
　　那段时间，我们几个小孩儿时不时地都会被那些过路的成年人数落几句，也被那对聋哑夫妇驱赶过。但那份坚持在那一阵总是一如既往的。
　　四十多年前的那个补鞋摊上，在一段时期的中午时分，有几双小眼睛总是随着聋哑夫妇手指的比划上下翻飞，那份痴迷的程度所构成的画面一定是可笑而又可爱的。
　　现在又一个新年到来的时候，我想给她个祝福：祝她不再变老，祝她身体健康,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