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是啊，我也去过好多次，比阿狮去得多，就是没有姓名，没有地址。要是有个姓名地址，我肯定能找得到……”爱国哥说。

　　十九
　　我还未操办结婚之事，父亲已经过世了。有一天，母亲从她柜子里拿出一封发黄的信件，递给我，说：“阿狮，你看看吧，这些字写得像蚯蚓似的，你阿爸生前也认不得。现在你读完大学，有了工作，又成家立业了，你拿去看看吧，看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我接过信，问母亲：“阿母，这信是从哪来的？好像放很久了!”
　　“有十数年了吧，是一个从南洋过来的人捎来的，据说可能是你阿公在南洋那边的后人写的，我们也看不懂……”母亲说。
　　我接过信一看，全是英文，但能看得懂，正是我阿公的后人写来的。信中的大意是这样说的：
　　说他是戴某某的儿子，叫戴思乡。父亲叫戴某某，阿公叫戴某。阿公原来是个闽南人，早年跟人出来南洋打工，后来又在南洋做点小生意。因为离家太远，付不起太多的路费，所以没能回家，只能偶尔给家里寄点钱。后来因为一个人在外实在太孤单，就在南洋找了一个伴，结婚生子。
　　阿公早年在南洋很想念家乡，年轻的时候就想回家，但因为没钱，成不了心愿。后来积攒了一点，又因为身体不好，已经不能漂洋过海，所以再也没办法回家了，最后病故在南洋。
　　在病故前，他交代儿子戴某某，将来一定要回家探望亲戚。他说在家乡，还有一个大妈，三个哥哥，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寻根问祖。
　　我看完这信之后，把大意和母亲说了，说这个戴某，就是阿公的名字，戴某某，是阿公在南洋和番婆生的小儿子，是我的四叔。这个写信的人，是四叔的儿子，叫戴思乡，是我的亲堂哥。根据信上所说来看，我这个亲堂哥，论年龄，应该和爱国哥差不多。
　　母亲听完之后，就急急地问我说：“真是冤孽啊！这么久了，到哪去找啊……信中有没有提到你阿妈给阿公的香囊？”
　　我说：“有！他说是阿妈给的，后来传给四叔，再后来就传给了思乡哥！”
　　“那就是了！现在还能找到他们吗？你阿妈可是有交代过的，说将来一定要找到他们，让一家人好好团聚的……”
　　“只要有这个地址，应该不会有很大问题，我会努力去找的。但现在也有不好说的因素，这信实在太久了……”我看了一下邮戳，有十几年的光景了。我问母亲：“阿母，为什么这信都寄来十几年了，怎么到现在才拿出来呢？这十几年，有可能物是人非了。只要是搬迁，就不太好找的了……”
　　母亲说：“当时你父亲也看不懂信上说什么的，你又小，又怕让人知道有海外关系，搞得像你老九叔一样，谁还敢拿出来让人看啊……”
　　我点点头，觉得也是，又说：“阿母，有这信，就肯定有希望！这地址还在呢！我赶紧写一封信，按照信上的地址寄出去看下，只要不搬迁，是能找得到的。”
　　我很快地写了一封信，按照原来的地址寄出，并复印了一张阿公寄来的照片，一同放在信封里寄出去。另外，我一边打电话给爱国哥，把这事给说了，因为他的生意关系，经常出国，所以我希望他能有机会按照上面的地址，去看下。
　　几个月后，爱国哥给我打电话，他说他去那个地方找过，但都说没有一个叫戴思乡的人，兴许，是搬走了。爱国哥生意忙，没多少打听，就回来了。为这事，我一直责怪爱国哥，说他是“钱甘鬼”，没有一点亲情观念。爱国哥委曲地说：“弟，我在那住了一个星期好不好，花了几万块钱，人家都说没有，我有什么办法嘛？我又不像你会说英语，跟谁叽歪去啊……”
　　我想也是，怪自己太急，爱国哥也确实尽力了，我说：“也许他在那有个本地名吧？或者真的搬迁到哪了也不一定。那就这样吧，等我有机会出国的时候，我也出去找找看……”
　　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了一年多，说实话，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哪有太多机会出国啊？可是突然有一天，我收到一封来自香港的信，我打开一看，心都快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了。原来是我南洋的哥哥来信了！
　　我拆开信一看，真的是我的南洋哥哥来信。信上说：
　　他们现在已经举家搬到香港，这封信是经过多次转递，才转到他们手中的。信上还说，希望能有机会和我见个面。信中还夹着一张和我这张一模一样的阿公照片复印件。并留下他们的香港地址和电话号码！
　　我迅速拨通他们的电话，接电话的对方讲着一口流利的英语。我的英语虽然不太熟练，但还是能够应付得来，通过对话，我确信对方是我的堂哥。他问我为什么不在信里留下电话号码。我说当时也想，就是怕时间太久，会有什么状况，所以不敢贸然在信上留下我的电话号码！
　　紧接着，我们通过QQ视频，看清了对方的长相。镜头中的人，虽然比我黑点，比我老点，但不管怎样，长相和眼神都和我有很大的神似，我们在QQ里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接着，我又迅速拨通爱国哥的电话，把这事和他说了，他听完之后，马上对我说：“阿狮，那我马上就去办理出境手续，我要和你一起去……”
　　几天后，我们在香港机场顺利见面了。我们的对面，走来了一个人，因为我们曾经视频过，所以我能够很清楚地认出对方来。我自然而然地迎上去，和他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堂哥，戴思乡。爱国哥没有和他见过面，所以他有点陌生，他站在我身后，并没有说话。我赶紧转过身来，一只手拉过爱国哥的手，另一只手拉着思乡哥的手，给他们两个人一一引见。
　　我说：“思乡哥，这就是爱国哥，是大伯的儿子……爱国哥，这就是思乡哥，是四叔的儿子……”
　　思乡哥放开我的手，和爱国哥拥抱在一起，说：“好想啊，几十年了，听父亲说过，阿公去世的时候，他才十几岁，刚懂事……后来，是奶奶把这些话给留下来的。”
　　我问，“二奶奶还健在吗？”
　　思乡哥摇摇头，说：“早就过世了……”
　　“那四叔呢？”我又问。
　　“前些年也过世了……他老人家临走之前，我在香港做生意，他叫内人无论如何把我叫回去，说有事要交代。我回去的时候，他给我一个香囊。说‘这个香囊无论如何不能丢，将来还要认亲呢！’”思乡哥说着，从口袋中掏出香囊，眼泪就掉下来了。我也跟着掏出香囊，爱国哥也掏出他的香囊。三个香囊举在空中，很快地，我们三只手就握在一起，然后抱着一块哭了。
　　思乡哥又接着说：“父亲当时还说，当年阿公也是这样交代他的……”我听着他说话，眼泪一直在流着。爱国哥站在那，也掉着眼泪。他看见我们叽哩呱啦地说话，又在那掉眼泪，不知道在说什么，就说：“弟，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我正要翻译，只听思乡哥却说：“我会说国语的，也会说闽南话。父亲在我小的时候就说，一定要会讲闽南话，才能找到亲戚……”
　　爱国哥乐了，说：“早说嘛！我还以为你们在说仙话呢，叽哩呱啦……”
　　“是啊，我怎么就不知道你会说闽南话呢？”我也感到惊异，说：“思乡哥，你为什么不用中文写信呢？”
　　“中文我不会写，就会说，我们那时没有汉语课，现在都有了……”思乡乐了，说：“国语是来香港学的，闽南话是从小父亲教的，父亲是阿公教的……我们那地方住的很多人，都会讲些闽南话！”
　　“怎么很多人会讲闽南话啊？”爱国哥不解地问。
　　“你这都不懂啊？还做生意呢！闽南话在东南亚很流行的！”我说。
　　“是吗……”爱国哥还是不解。
　　“是啊，之前我们闽南人到外面打工的人多，所以就在一个地区一个地区形成了自己的群集，当然都要讲闽南话了。”思乡哥解释说。
　　“原来是这样啊！”爱国哥终于略有所悟。“我去那地方位了一个星期，问了你的名字，可是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啊？”
　　“哦，你去过啊！”思乡哥说，“我在哪有个本地名，在香港又有个英文名。我从那搬走了很多年了，所以提起‘思乡’这个名字，肯定是没人知道的。这倒是我的疏忽了，我没把这些别名写在信上！”
　　“这就怪了，我还问过了很多人。”爱国哥说。
　　“其实我小的时候也不常在那。我跟父亲到处做生意。所以一般年轻人几乎不认识我！”思乡哥说。
　　我还想再说什么，思乡哥却请我们上车，说：“我们一起回家说吧……”我和爱国哥上了他的车，思乡哥开着车，往他的家里开去。
　　车上，爱国听我这一个哥那一个哥地叫着，动心了，说：“思乡，你是那年生的啊？是我要叫你哥还是你要叫我哥呢？”
　　“我是53年的！属蛇的！”思乡哥说。
　　“那我得叫你哥了，我属马的！我还以为我大呢……”爱国哥虽然是大伯的儿子，但却是大伯最小的儿子，而思乡哥却是四叔的大儿子，所以思乡哥还是大爱国哥一年。
　　我笑了，说：“爱国哥，现在你不再是老大了，哈哈……”爱国哥抓了抓头，也笑了……
　　那晚，我们在思乡哥的家里，三个兄弟一起喝到天亮。然后，我们又睡了一个白天。第三天，我和爱国哥向思乡哥辞行了，临行前，我们邀请思乡哥一定要回家看看！我说：“现在香港回归了，来去很方便的……”
　　思乡哥说：“是啊！今年年底，我一定带家人回家过春节……”
　　我们三个人三双手相握着，分别时，泪水不断地涌了出来！就要进候机室的时候，思乡哥突然问道：“我听阿爸说，他说家里还有三个大哥，是不是三伯没有孩子，还是他的孩子没有和你们一起来？”
　　我愣了一下，说“三叔在解放前去了台湾，听说也有家有室，我早几年就托人去找过，但是一直没有消息……”
　　“三伯还在吗？”思乡哥问！
　　“早几年我很小的时候，就有那边过来的人说不在了。后来我们还去溪边引魂呢……”
　　“是啊，这事我也知道！”爱国哥说：“咱们家还请了师公做法事呢！”
　　“既然之前有人过来捎信，应该是能联系得上的啊……”思乡哥说。
　　“我想是这样的！”我说，“可能是三叔去世后，后人都不知道我们家的地址了，或者是三叔的后人搬迁了。我们这边当时只知道他去了台湾，但因为特殊原因，没敢打听他的地址，我也去过一二次台湾，就是不知道姓名，也没有地址，所以根本联系不上……”
　　“是啊，我也去过好多次，比阿狮去得多，就是没有姓名，没有地址。要是有个姓名地址，我肯定能找得到……”爱国哥说。
　　“现在，上一代人都没了，新一代人又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所以现在要找三叔的家人，肯定是有点为难了！”我说：“因为老九叔的事，所以后来就再没人敢来找亲、也没人敢认亲了。只要一说，都说没有或者早就死了，所以过了几年，就难找了。我前几年也登过报纸，把阿公和大伯，父亲，三伯的名字都登在一起，结果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思乡哥点点头，若有所思。他说：“我有时间去台湾，也要问一问，我们一定要找到亲人，让一家人团团圆圆！”
　　“我过些时间还要去台湾，我也再去找找……”爱国哥说。
　　“不知道他那边有什么信物没有？”思乡哥问。
　　“有，听母亲说，阿妈做了四个香囊，阿公一个，大伯，父亲，三叔都有。只是三叔当时不知道有没有传下来。”我说。
　　“肯定会有的！大阿妈（我奶奶）给的东西，阿公都传给我阿爸了，我阿爸又传给我，三伯肯定也会传给他的后人……我相信！”思乡哥说完，他坚定地抻出一只手。
　　我也坚定地伸出一只手，压在他的手上，说：“肯定会有的，我相信！”
　　爱国哥也坚定地把手伸出来，压在我的手上，说：“我也相信！肯定会有的……”（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