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珠宝店的柜台小姐们知道老余钓女人有一手，在具体了解他对付女人的办法后，都没有流露出蔑视他的眼光，看轻老余这个情场老手在道德上的卑劣和下流，反而不约而同地表示出赞许。老余的招式是攻心，老余说，要用他的热心去暖女人的冷心，必须真诚，在真诚的文火下慢熬，在女人知道他的确是副热心肠后，在她情愿付出贞操时，他才展露出猎艳的真面目，此前，他一直以诚待人。老余的真诚总会让女人们感到迷惑，从而产生某种已根深蒂固的恐惧，她们抓着老余就如揪住救命的稻草不放手，唯独如此，心里才踏实，日子过得欢愉。不过，这是否讹传，已无法证实得清楚，因为没有谁有胆量敞开她的心扉，将隐私谈笑自若，落到授人以柄的绝境。在平日的调侃中，平安珠宝店的柜台小姐们仍然会准确地把握好分寸，做到她们从老余口中才知晓他曽经的风流，所流露的惊吓表情。因此，在旁人看来她们眼中的老余，只不过是位热心助人，态度和蔼，身子骨挺结实的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老余是平安珠宝店最年长的保安。
　　
　　天气突然转寒，变得冷极了。买珠宝的顾客却不会少，平安夜、圣诞狂欢夜的促销活动虽已过，在年前这个月份，买金存银、挑选宝石或玉器的仍然络绎不绝，这不单单因为想为过年而添加上喜庆味，也不是由于腰包鼓起来真多出许多闲钱，而是平安珠宝店的柜台小姐们她们的销售太让顾客心底踏实，柜台小姐们的确有付火热心肠，她们热情完全出自于内心，毋庸置疑。消除顾客后顾之忧是平安珠宝店的经营，做法令人贴伏，“买金、银宝石、玉器只不过是把钱转变成另一种形式，花出去的钱其实仍然在手里，这不，金灿灿的项链、戒指既可以戴在身上增添美观，又可以按现价退回珠宝店，损失的只几元或十几元折旧费，假如碰上行情好，还能赚回些票子呢!”小姐的话就是暖人，听得暖心。事实上，平安珠宝店棋高一着，因为拥有过金银珠宝玉器的顾客，都会与他们的购物日久生情，当初左挑右选，到实在喜欢上爱不释手时才购买的物品，在此之后逐渐地已融入上自身的情感时，又有谁轻易就解下，即使因经济突变而不得不拿出这些爱物踏上平安珠宝店领回购款，不生出恋旧之情呢？实际上能做到铁石心肠的人少之又少。即便如此，柜台小姐们的热情也不会让顾客此举而蒙上羞容，她们语气诚恳，总站在对方立场考虑问题，到告辞恭送于大门口时，也会热情万丈地说上一句：“欢迎您再次光临，欢迎来鄙店做客。”的确，即使不购物，纯粹逛逛，也无可厚非。
　　老余不会在一柜台前停驻得太久。他称玉器柜台服务小姐为咪咪，当然，是私下里的爱称。就像黄金柜台的欢欢、白金柜台的甜甜、收银员囡囡一样，都是老余与她们各自私下里的爱称，这类称谓好比只在老余与其中之一独处时才能进行流通的货币一样，存属隐私，对此老余完全恪守信诺，所以，她们根本不知道别的女人也有一个很富有情趣的名字。店长是个离了婚的单身女性，行事果断，风风火火，老余亲昵地唤她爱爱，是爱火的比喻。老余在店内逛完一圈后，就来到门外，打量着各式样的路人。他们匆忙，目光冷漠，但有一点老余敢肯定，只要空虚，不论男女，他们行速再快，行程也只能总是在路上那样，道路漫长。由此，老余想到该如何打发今夜的漫长，他要为此提前准备着，他可不想成为没预备过冬而整日夜号叫不休的寒号鸟，不知道为啥，这篇学生时代学过的课文依然清晰地储藏在他的脑子里。今年的冬季比往年寒冷得多，老余的眼光一会儿便被那株柏树上的冰凇吸引住，凇花笨拙却可爱，娇美却自然，总之，比起店里的雕花镂花美过百倍，大自然的神奇是人类无法比拟的，这句话让老余突然想起他曾经向往成为一名哲人，仿佛并不存在的那片遥远的记忆之云突然出现在了眼前，让老余有些不安，假如让他再去重温一下儿时的理想，他又会怎么样呢，现实就是现实，却像梦一样脆。由于冰的重压，柏树无精打采地，毫无生气般垂向地面。站在店里也看得见这株冰凇满枝的柏树，但感觉不到直接面对它时柏树有气无力地苟延残喘的真切，寒风刺骨，寒风简直要穿破老余的军用大棉衣钻进他的身体，他打了个寒战，他想站在店里望这株柏树时，心情会完全不一样，好比在冬季说夏天在夏天谈冬季时不贴切。老余不是哲人，他只不过凡夫俗子，老余突然就想起了他要站在店门外的真正目的，他是要发几条短信息，他必须为今夜的打发提前做些准备，像以往那般，与美女共度，才使生活更充实更富有情趣。
　　老余给咪咪发了条短信息：在今晚寒冷的长夜，小鱼儿将为你点燃驱寒的烈火。
　　一会儿咪咪的短信息来了：今晚不行。
　　这也在老余意料之中，不过老余的储备雄厚，他不担心。老余瞟了眼店内，各柜台小姐们正殷勤地为顾客服务着，假如不是隔着玻璃，老余一定会听见菜市场般的喧哗声。咪咪似乎接受了顾客的建议，让顾客看看她带这款项链时的样子，咪咪抱起乌黑的长发，小心翼翼地带好项链，让玉坠子埋在雪白的乳沟之间，不用说，一定美极了，顾客的眼神不会虚假！果然，一会儿，她立即掏包并央求咪咪把项链包好喽，然后，遐想着她佩戴时那股激动之情，她的女性之美一会儿由这款项链的点缀而发挥到极至，一定会像她此刻的微笑一样自然又迷人。老余将此条短信息发给欢欢，欢欢拒绝说不行，改天啦。之后甜甜也拒绝了老余的邀请。无所谓，老余信心十足，假如美女拒绝，他也会有佳人的相伴，因为在两天前，就于爱爱定下了约会，老余原本只想如果能约上别人，便再拖拖爱爱的约会日期，她有的是时间来等待。现在，老余果真被美女们拒绝了，他气急败坏地翻找着爱爱的电话，然后把短信息发了出去。爱爱的回复迫不及待地立即出现在他的眼前：老槐树下，不见不散。
　　老余打电话告诉女儿今晚不回去，说完便走进店里。他没有显露出不快的情绪，从玉器柜台到黄金柜台再到白金柜台，最后从收银台旁走过时，他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春风得意的微笑。
　　咪咪肯定与男友重好了，他们常闹别扭。咪咪的男朋友不知道咪咪和老余好过，这也像店里别的女人不知道老余和她好上一样。咪咪与男朋友闹别扭时，老余一眼就捕捉到了，他主动出谋划策，想尽办法促成咪咪与男朋友和好。有一天，咪咪告诉老余，男朋友已心回意转，他说他是真爱她，男朋友前一阵的变心完全由于那狐狸精的蛊惑。在感谢老余出手相助而宴请他的酒桌上咪咪拿出一迭相片说，男朋友将相片掷于地上时就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他跪在地上请求咪咪原谅他的过错。然后，咪咪边欣赏相片边问：“老余，你究竟怎样做到让那婊子驯服，她的样子视乎很心甘情愿。”
　　老余接受咪咪的宴请所选择的爱丽思咖啡是他的精心策划，以作为能猎获咪咪而创造出很有力的空间环境，一边是情意绵绵钢琴曲，艺术与情趣紧密相融，一边是红酒咖啡和老余风趣十足的调侃语言，在如此宽松心情愉悦的氛围下，老余便开始了他的狩猎，他像只豹子一样，望着待捕羔羊般的咪咪。
　　“性福”。是老余一语道破天机。
　　“多少分？”咪咪不出里，但她的自我感觉很好。
　　“一百分。”老余很自信地望着咪咪。
　　“吹牛。”咪咪发出嘲笑。
　　“很简单，你试一试就知道了。小丫头，千真万确，是一百分，没孱一粒水份。”这时老余已肯定咪咪的智商不太高，他知晓如何摆布这盘棋局，让她逐步察觉到她的内心寥若晨星般空洞极了。老余幽默地主动地引导着咪咪呵呵地笑得没停。
　　“她们说你与女人做爱时同样风趣。”咪咪好不容易制住大笑，学着老公语气也风趣地说，一股轻松之极的得意忘形的样子。
　　“谁？咪咪，你听谁说的。”
　　“咪咪？你叫我咪咪！”
　　“因为你很可爱，不瞒说，我家的猫咪就非常可爱，你没见过，否则一定喜欢上，所以就你的可爱，我便情不自禁地叫你咪咪了。”
　　咪咪很欣赏老余的逻辑，她伸出手捶了他一下，问：“咪咪当真可爱么？”
　　“纯洁的银色毛发，总而言之，人见人爱，咪咪，明天我就把猫咪送给你。”
　　“当真？”咪咪发出声很意外的尖叫。
　　“咪咪。”
　　咪咪嗯了声，才突然然起那只猫咪，又风趣地向老余施加着粉拳。“他假如能像你对我一半的好，我就知足了。”
　　“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老余停顿一会儿，唤了声，“咪咪。”
　　“嗯。”咪咪问老余想说啥？
　　“咪咪，现在很晚了，你也该回去了。”
　　不知为何，咪咪感觉很失落，本该由她结账却是老余买的单。当她回到住处，一整晚不见男朋友时，她那空落落的样子，就像只被遗弃的猫咪。之后，老余的形象在咪咪眼里已不再是传闻中的猎艳之徒，他幽默风趣，热心助人，连被描述得神乎其神的那事儿,统统变得美极了，咪咪回味老余唤她咪咪时，被她拂捉到的深沉又磁性的嗓音中仿佛蕴藏着令人振奋的某种吸引着她的力量，“咪咪。”咪咪突然学着老余的语气说出声后，她发觉假如所有人都叫她咪咪，那就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名字了。
　　咪咪很喜欢老余送的波斯猫，你说的猫咪就是它！然后咪咪左一口右一口地亲着这只浑身雪白的波斯猫，完全忘记了老余的存在。
　　过了几天，咪咪便邀请老余到她宿舍吃她亲自做的饭菜。男朋友不知道哪鬼混去了，无药可救，咪咪索性不管随他怎样。所以，她的失落情绪便不知不觉地在老余那得到释然。这顿饭简单却吃得欢快，老余起起身告辞时，咪咪说，余，你别走好么“咪咪，你会后悔的。”老余坚决离去转身去拿外套时，咪咪扑到了他怀里。咪咪也许把老余当作父亲，也许把他当作挚友，但决不会是男朋友，总之，老余已成了咪咪最好的情感倾述的对象，咪咪喜欢老余唤她的爱称，当此种被爱的热流顷刻间在咪咪体内奔流起来时，她才感觉到存活，她的血肉和情感就像能随手触及到的金属物一样，锃得耀眼，质的坚实。咪咪裎在老余面前时，老余禁不住将头埋在了咪咪的巨大乳沟中，那血管的热流那节奏有序的心跳声，让老余错觉得他仿佛是在海边的浅水中，他的手透过湛蓝的海水，去拾起一枚美丽的贝壳，然后从撬开的壳体取出一颗大的珍珠，在阳光下耀眼，光芒四射。
　　终于，老余说话了，他希望咪咪理智，假如真想与他同床而欢，也必须等到她真正不悔的那一刻。第二天，咪咪就迫不及待地约请老余。的确，老余的表现就是一百分，就如取之不尽的深潭，从此之后，咪咪已看不清老余的实际年龄了。当老余唤她咪咪时，也很自然地亲昵地唤对方一声小鱼儿。
　　在去老槐树的路上，老余接到欢欢的绝交电话，她说她不想玩游戏了，为儿子，她必须尽早纠正她的错误。同时欢欢声明，她会一如既往地与老余保持着正当的同事关系，他俩从前的瓜葛就像从没出现过。老余很高兴地非常赞同她的决定。“老余，你这王八蛋！”欢欢骂完便关掉了手机。
　　老余很远就看见甜甜和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从一辆豪华的轿车出来，老余躲着瞧着，射出仇恨的目光。甜甜发现了老余，却藐视他的存在，亲昵地与商人向一家四星级宾馆走去。
　　老槐树其实是个排挡，只在夜晚才临时支起来营业。爱爱穿了件灰昵子大衣，早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抽着烟地等。
　　老余走过去之前，从夹着的公文包中拿出药丸和一瓶水，这种药，药性发作慢，要在两小时才开始。他喝了一大口水才吞了药丸，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上前，亲昵地打着招呼。
　　菜上齐后，爱爱就问：“我仍然不明白，你的神奇是天生就有，还是靠啥秘诀？”
　　“那是因为你，爱爱，你太有魅力了，是你激发了我的信心。”
　　“算了吧。”爱爱头也不抬地自顾着夹菜吃。
　　老余立即转换话题，天南海北地说着些奇闻异事，但是仍然引不起爱爱的兴致。老余也清楚，爱爱与他相好，纯属是生理上的需要，因此，他的幽默再出奇，爱爱也只是鼻嗡一声地应着。她夹了些菜放到老余的碗里，“吃饱些，多吃些狗肉，大冬天的。”
　　夜晚的地面上冰结得很厚，沿街树上的冰松处处闪烁着灯火的璀璨，折射出晕目的光环。
　　爱爱吃饱后打着嗝向老余要了颗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说，等会去哪开房间？紧接着爱爱伸出手示意着老余别出声，然后她嘴里叼着香烟走到远处去听手机。爱爱吸引老余的只有她那滚圆的臀部，她样貌平平，既使走在街上也不惹男士们的注意。
　　爱爱快步走到老余跟前说：“不能陪你了，今晚我恐怕要在医院里过夜，我母亲病了。”
　　爱爱急匆匆走后，老余要了瓶酒喝。结完账，他不知道怎样地离开老槐数排挡，借着酒劲，跌跌撞撞地往家的方向走。老余想不想，决定打个电话问囡囡,他想知道她今晚怎么过？
　　当电话响了很久，被接通后，老余身体里的热血之即沸腾出来。囡囡嗯了一声，就欢快地呻吟着，之后有个男人在问是谁？囡囡说打错了，便挂了电话。囡囡说话其间老余听得真切，囡囡正和男人做爱。老余觉得头很晕很晕。
　　现实立刻变得虚幻起来，老余心中的烈火已达到能照亮黑夜中的一切了，他觉得他眼眶内已溢满了血，眼前的行人车辆都涂抹上腥味的西红柿红。
　　老余哆嗦地打开家门后，他那变得异常灵敏的嗅觉，立即捕捉到空气中存在一种极度诱惑的汗味。在药性早已发作后，他根本不知道他灵魂的变异完全自于药性的催化前，他的神志完全被他灵敏的嗅觉牵引着。老余努力地嗅了嗅，在黑暗中摸索而行，仿佛在梦中跌跌撞撞寻找能浇灭他心中烈火的水源。在女儿的房间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孔，老余伸手抓去就象要揪住空气中隐形的宝瓶，那里有招魂的魔杖，他必须抓住它，他的手就在女儿面前划来划去。女儿说爸爸你怎么啦！她叫他爸爸时，老余立即给了她一记耳光。叫老余，小鱼儿也行，女儿仍然一遍又一遍地叫他爸爸。之后，老余的耳朵内仿佛已被血塞满，他什么也听不清楚了，老余的耳朵就如被盖了个罩般，他的世界死寂无声。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平安珠宝店像往常一样上午九点钟准时开门，店员们鱼贯地走到各自岗位上后做着营业前的准备。今天，店长的母亲生病，在十点钟时，她才匆匆地赶到店里，她巡视了所有人后就说：“老余不会来了。”
　　这时，她们才发觉，原来老余没上班，还以为他就站在店外或别的地方值勤呢。店长接着说：“老余昨晚自杀了，不知道为啥？”
　　店长无法判断她们听没听见她的话，所有人都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地各忙各的事。店长转眼望着外面时，从隔着的落地玻璃窗，她看见那株柏树上的冰凇花，正无声地往下掉。店长情不自禁地大声叹道：“冰凇花谢了。”
　　柜台小姐齐齐地望着外面，然后，都轻声细语地说道：“凇花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