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龙塔”的聚餐厅里走出时，被微雨润湿了的路面正流淌着融融的月光。可我感觉，这月光却象9年前袁野的那一巴掌，火辣辣地抽在了我的脸上。令已事隔多年的我，再次回味失落的余香。
　　
　　“等等我！”袁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怎么走这么快！是不是在躲避我？”。
　　
　　“怎么会啊，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我最难面对分别的场面，所以我选择独自静静地离开”我一边说，一边掏出车钥匙，向停车场上那辆黑色的“奥迪”默默地走去：“袁野，让我送你”。
　　
　　“我刚和那几位难得见上一面的老同学告个别，就不见了你的踪影。你说咱们的这些同学现在一个个混得都挺风光的了，可这次聚会上，我真找不到咱们从前的影子了，说真的，挺失望，也挺失落！”。融融的月光泻在她那美丽的脸上，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里象笼着一层失落的雾。
　　
　　“这很正常，在这个多变的社会里，要生存就不能象从前那样天真！”我也不无失落地说。袁野惊讶地看着我，好象在看一个不认识了的陌生人：“你好象也从来没‘天真’过吧！看——月亮！今晚的月光好美！”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一轮明月正从流动的云层里羞嗒嗒地度了出来，象刚出浴的美人，庸懒地伏在那棵高大的柳树上，正悠闲地输理着那柔枝样的长发。于是，这灯火阑珊的街头就溢满了月儿那淡淡的发香。
　　
　　“还记得那年的月光吗？”袁野眨着雾一样的眼睛望着我。“记得，怎么能忘记？”我说着诡笑地捂了下自己的左脸；“记忆犹新啊！”
　　
　　“你这小气鬼！还记仇啊？再记仇我就再在你这边来一下！”袁野说着还真地腾出了挎包的左手，做出欲抽的动作。我们两个不禁相视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时，天上的薄云已淡了去，越发明朗地爬到了塔顶，迷迷地，好象正做着一个难忘的旧梦。
　　
　　“你这些年会不会偶尔也想起那个有着美丽月光的夜晚？真想回到那个时候，再和一起练回地摊。”袁野那空朦的声音好象晚风撕开了夜的呓语，悠悠地将两个人的思绪牵回了从前，沿着时光无形的线绳。那无形的线绳上，分明有两滴晶莹的水珠又流汇到那同一个点，纠缠出了一个小小的结。
　　
　　那是1999年元旦前的最后的一场雪，雪不大，刚好在哈师院的校门口铺了层薄薄的银毡。踩上去咯吱吱地作响。有太阳的光线晃动在那些飞扬的雪花上，象淡粉的梅花，更象粉色的蝴蝶在翩翩地起舞着。我饥肠辘辘地踞在校园的外门口，一边摆弄着地上还没人前来问津的贺年卡，一边正为没有着落的晚饭而发愁。“活该！你这个落魄鬼”我为因自己地一时冲动，把哥哥刚寄来的100圆钱都买了那个能说会道的小贩手里的贺年卡而怨天尤人地自言自语了起来！随着一阵喧闹的谈笑声和一阵嘈杂的脚步，一朵红色的“梅”飘到了我的眼前，她似看不看地瞟了我一眼，然后，轻盈地向前飘去。在她身后一如既往地尾随一批爱慕着她的“公子哥”们，这已是校园中司空见惯了的风景。我连忙窘得蹲下了身，生怕那些“阔公子”们看见初练地摊的我。
　　
　　我不在乎地望着袁野那身穿红色呢裙的背影。可突然，好象什么在怂恿我，使我对这个一向令我反感持娇自傲系主任袁荣的掌珠——这个穿梭在年级组里的“大众情人”违心地大喊了声：“书记，你今天真漂亮！”。也真不知当时自己哪来的勇气，居然还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她惊诧地转过身，也许是我的贸然举措令她吃了一惊，使这个从没正眼看过我的班团支书满眼疑惑地看着我，我当时，心真的跳得好厉害，真怕自己的小把戏被她看穿。
　　
　　“呦，我们的尖子生也在逃课赚钱啊！”她有点嘲笑地看着我：“真没想到，如此清高的你也这么俗，也会被‘世俗人’眼里的金钱所击倒！”她他话若起那些“公子哥”们一阵沸水般的嘲笑声。
　　
　　“赚什么钱？还赚钱！晚饭都不知道怎么解决了！”我说着，窘迫地低下了一向高昂的头。“真有困难啦？”只见袁野立刻凝固住了她脸上那轻蔑的笑容，正色地向我走了过来：“我说你们哥几个，出点血，谁也不许小气！”。她的话音刚落，就见那些“尾巴”们如同接到什么命令一样，争先恐后地纷纷慷慨解囊，我所有的那些卡片旋即就被抢买一空。我在感激之余也不禁为自己的那一点“小聪明”而沾沾自喜了起来。
　　
　　翠日，我匆匆地吃了便当，然后用所有剩余的钱，再次从那小贩手里买下比上次多三倍的卡片，看着这些花样齐全的贺卡，我知道，我还须得故技重演！只是要演出新的花样来。正在我独自地思量间，袁野出现在我久盼的视线里。
　　
　　“嗨！领导,你今天简直就是株傲雪的红梅哦”。我说这话的时候，袁野正亭亭玉立在雪后初晴的阳光下，那一身红色的呢裙，那随风起伏、波袭浪卷的白毛披肩宛如那红梅白色的蕊。
　　
　　“呀！还想大干了。”袁野焉然微笑着向我走来：“我今天就帮你签名售卡吧”。听了她这话，我暗自惊喜。你想，一个全校都公认的校花，宛如一朵红梅般亭立在雪地上，这在那些男生们的眼中，该是一道怎样的风景？！果然不出我的预料，很快，我的小摊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当然那些男生要的只是袁野的签名，所以他们也只抽走有着袁野娟秀字体的那张，其余又被整沓地放了回来。那段时间，因有了袁野的帮助，我的收入很可观，我可以说是真正的自立了！
　　
　　随着元旦地过去，我还是继续在课余时间经营我的摊床，经营的是各种面值的电话IC卡、鞋垫、手套、牙膏等这些学生生活最常用的必须品。可生活往往就是这样起伏波折的！在这些波折里有着让人难以预测的旦夕祸福！
　　
　　记得那天，天上也是有着一个美丽的月亮，四月的黄昏在哈尔滨这所城市，到处弥漫着紫丁香的馨香。很遥远的记忆被晚风浮上了枝头，在思念的角落里飕飕地作响。只是我所思念的那个人，今夜已不知在何方？已三年没有了她的消息！可就在我因父亲的去世而辍学的那一年，她所寄给我所有的来信，我都一一地珍藏着，那完全可以说是指引我前行的方向，使我在那些黑暗无光的日子里，一直坚信前方有属于我的光明和希望！当我能够重新走回高中校园的时候，我知道我该如何珍惜这命运的馈赠，于是，那厕所昏暗的灯光下写下了我无数个夜读的身影。当年仅20岁的哥哥低三下四地从亲友那里给我凑足学费，送我走进这所学校时，我知道这是拼搏和手足亲情的反馈！从此我的人生也不会走得象别人那样的轻松，我肩负家人地期盼和希望，更有着回报那分恩重如山般亲情的使命。“兄弟，到什么时候，都别让人看轻你，哥哥现在可以让别人看轻，可你不能，你是咱家的希望！”当哥哥把行李替到我手上，然后默默离开的身影，我一直记忆犹新。新生开学报道那天的情形，我时常历历在幕。
　　
　　也许是因这月光，才使我对往事杂七杂八地回想，牵缕出多种思念的飞绪，在月光下如丝如缕地交缠不去，很是想家！我正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正打算收摊。这时，在我印象中从来不知愁滋味的袁野满脸忧郁地赶来：“校方已正式通知你，让你即刻停止小摊经营，否则对你将予以开除学籍地处理”。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如同晴天的霹雳，我知道这对我来说，这将意味着什么。于是，我对很少深谈的她讲诉了一个患难中的手足亲情。这个乐天派的女孩流了泪，她感动和同情的泪水温暖了早春那幽冷的月色！
　　
　　在她和她父亲地热心帮助下，经校方批准，我办起了“校园小卖部”。从那时起，我的生活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改观，每个月刨除自己的生活所需，还能节余下相当可观的数目去贴补家用，以尽早地来减轻哥哥的负重。
　　
　　时光水一样地流去，转眼春去秋来。那天学校组织去看公益电影，电影散场后，我决定请袁野去吃夜宵，以报答她许久以来对我地帮助。在人声喧闹的“火锅城”我看着这个一向举止文雅，有着公主作派的女生，大把地捞起那热汤里的蔬菜，然后成树状地塞入口中，我顿时打消了男女独对的拘谨，谈话也自然和谐了起来，也忘记了那天我俩喝了几瓶啤酒。
　　
　　我们跌跌撞撞搀扶着走了出去。“看月亮，好美啊！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月亮！”我顺着袁野的目光望去，一轮红红的满月正睡在前方不远的天桥上。“我去把它给你捧回来！”我说着就里倒歪斜地向天桥上冲去。“你慢点，别摔喽！”袁野急得在后面一个劲地喊着。当我们同时摔倒在天桥的台阶上，再爬起来的时候，那月亮却早已掉到了天桥下面的池塘里，泛起一池闪烁的银光。“现在我不想要月亮了，我要你裁这池月光，给我来缝制婚纱，我今生要做你的新娘”这是我前不久在校报上发表的小诗，名字是《月光新娘》。我伏在天桥的栏杆上转过头去，我的脸险些贴在袁野那火红的唇上，借着月光，我分明看到她低领的胸前随着急促地呼吸而起伏着的乳沟，我心狂跳着，忙转过头去。一真凉风吹来，我冷静了许多：“咱们该回去了，不然宿舍要查夜了”这时，袁野她突然冲了过来，从背后抱紧了我，那火热的唇已印在我的脸上。
　　
　　我慢慢地推开了她：“你听我说，袁野，我干脆佩不上你，我从来没敢向这方面妄想过，我对你一直是感激，最初去上敢地接近你，我现在和你坦白，那只是想利用你，我以为这个你早已看穿......”“你无耻、你混蛋”袁野喊着，一个耳光掴在了我的脸上......
　　
　　“老七，你真能沉得住气，你再不主动出击，那煮熟的鸭子可要飞了！”每当袁野更换着男生，她们那夸张的谈笑声从我的宿舍窗前飘过，我就觉得自己的脸上在火辣辣地疼，许是她的巴掌，也许是她的吻痕！我早已分不清，那段时光，我过得很乱，那段时光，每晚的月色都叫我失眠......
　　
　　“袁野，你能原谅我吗？”当9年后，对着这轮同样的月亮，我终于坦然地放下积压在我心头多年石头，顿时觉得无比地轻松！
　　
　　“其实没什么要我原谅的，当年是我太任性，也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高，觉得没人可以拒绝我，你无疑是个例外，可我想坦白地告诉你，你是我的初恋。即使，也许这只是但方面的，可我在寻找到真正属于我幸福的今天，我们也都是成年人了，我想对你翻开我的那段日记，只是想告诉你，那是第一次郑重地对待感情！我现在很幸福，有时我很庆幸，也感谢你当时的理智和冷静！”
　　
　　“哈，都是月亮惹的祸！”除了这句笨拙的话，我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能赢得一个如此出众女孩曾经的爱情，完全可以说是我青春的一种炫耀，只是不要说，现在，我也很回到从前，再和她一起练回地摊，让我好好地与她相爱！此时的月光撒了一地融融的清辉，我想这惹祸的月亮有时可以渲染思念，可有时，它也洗涤掉一些往事的流痕，在我们曾经的心上！我们都在这月光下成熟，在月光下去真正懂学会将如何去珍惜爱与被爱。
　　
　　在送袁野回家的路上，从一家歌厅里飘来张宇那伤情的歌曲；“我知道，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太温柔，再怎么心如钢铁也成绕指柔”那伤感、失落的旋律透过车窗，伴随着我们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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