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顶儿。 小臭子在前,国在后。国又看见小臭子裸露着的甩动着的两条胳膊。一件天蓝布衫 紧勒着腰,沿腰皱起几个横褶儿。国想,都是这件布衫瘦的过,也许是小臭子的肉瓷实。 是瓷实,屁股也显肥,走起来一上一下,两边不住倒替。国又想,那次我驮她上代安, 她坐在车大梁上我倒没注意过这个背影,生是离我太近的过。原来人一拉开了距离,反 倒能看清一切。算了,不看了,走路吧。 国不再注意小臭子,伸手向腰后摸,摸到了他的德国撸子——勃朗宁。他想,这才 是战争的需要。 小臭子在前,国在后。走着走着。小臭子突然站住回过头问国:“也不歇会儿。” 国说:“累了?”小臭子说:“有点儿。” 国看见小臭子额上的齐眉穗儿浸着汗,粘在脑门上;胸前也有汗,布衫中间湿了一 小溜儿,衣裳有点往身上贴。国的心一动,想:刚才我光注意了她的后影儿,把个前影 儿忽略了,要不是衣服粘在身上你还当人就只有件衣服呢,人忽略的往往就是衣服底下 这个人。 累了,国想。是累了。 国见小臭子站着只是不动,便说:“交通沟里不平整,是容易走累。歇会儿吧。” 小臭子曲腿就想坐,国说:“不行,沟里碍事,总有来往行人。咱不如上去。找个 垄沟边儿坐会儿。”小臭子说:“你不怕耽误走道儿?”国说:“你看天还早,太阳还 有两杆子高哩。”小臭子说:“也是下坡子日头。” 国早蹬着斜坡出了交通沟。小臭子伸出胳膊让国拽,国一使劲把小臭子也拽出了沟。 挨沟是块玉米地,走出玉米地是不大一块花地。花地四周都是大庄稼,花地在这里 像什么?国觉着像块林间空地,很是幽静。小臭子却觉得像一铺炕。 国说:“这还是百舍的地?” 小臭子说:“是,过了这块地才算出了百舍。” 国说:“这是谁家的花?” 小臭子说:“老有家的。” 国说:“长得倒不赖。” 小臭子说:“也不看是谁种的。你们怎么还不让老有脱产?放哪儿是哪儿,普天下 找不出那么灵便的人儿。” 国说:“也快了,老有早有这要求。” 国看看四处无人便踏进花地,坐下来撩起衣襟扇汗。他的勃朗宁手枪拱着垄沟边上 的青苗。 小臭子不坐,站在垄沟边上揪星星草。她专捡长的揪了一把,用个草棍儿系住,对 国说:“你看这像个什么?” 国说:“看不出来。” 小臭子说:“这是把管帚,给,拿回家扫地吧。” 国说:“我看看能使不能使。” 小臭子走过来,挨着国坐下,把那把新“笤帚”举到国眼前说:“不能使不要钱, 白给你扶①。” ① 扶:专指做笤帚。 国说:“你是扶笤帚的?” 小臭子说:“是,掏钱吧。” 国说:“我看你一点也不累,刚才还喊使得慌。” 小臭子说:“人一说笑话都不累了,干着高兴的事更不累。” 小臭子比划着手说话,胳膊净往国身上蹭。 国用手兜住后脑勺躺到花垄里,想着小臭子刚才那句话,他想准是无意识说的,不, 也许有意识,小臭子不忽略个人。不,是无意识,至少我应该这么认为。他觉出他的枪 正硌着他的腰。 国解开皮带,连皮带带枪放在脸前。 小臭子一看国躺在子花垄里,说:“光兴你躺,我也躺一会儿,什么事也是你领导 的。” 国说:“你躺吧,这地又不属于我。” 小臭子说:“属于你就不兴躺了?也得躺。” 小臭子躺下还故意往国这边挤,挤倒了好几棵花柴,说:“这青花柴碍事,叫我拔 了它,一垄地躺不下俩人。” 小臭子拔花柴,国也不制止。 小臭子躺下,脑袋碰着了国的枪。国把枪够过来说:“可别碰走了火,压着子弹 呢。” 小臭子说:“快拿过去吧,吓煞人。” 国脸朝天喘气,显得很严肃。小臭子侧过身子不错眼珠地看国,看着看着冷不丁说: “你家里有媳妇呗?”国说:“你看哩?”小臭子说:“这可看不出来。先前我光看着 有的女干部对你好。”国说:“那是同志式的友谊。” 国面前站着乔。 小臭子面前也站着乔。 乔还没被他俩看清便随风走了。现在国和小臭子就愿意乔快走。 小臭子见国还在看天,就说:“咱俩就不兴来个同志式友谊?” 国说:“那都是自然形成。再说咱俩也用不着那么……那么……” 小臭子说:“用不着什么,快说呀。” 国嘴不说,心里说:用不着那么拘谨吧。战争中人为什么非要忽略人本身?他松开 自己的手,扭头看小臭子。小臭子还是小鼻子小眼,可胸脯挺鼓,正支着衣服,一个领 扣没系,惹得人就想往下看。国想,要是再上手给她解开一个呢,人距离人本身不就不 远了吗。 国伸手给小臭子解扣,小臭子假装不知道。 国的手不利索,解不开,小臭子才个人去解。 小臭子一个挨一个地把扣儿解完,国看见了她的裤腰带——一条拧着麻花的红绸子。 国想,不定系的谁的,他没再等小臭子自己解…… 国对此谈不上有经验,家里有个媳妇,常年不见。可早年在保定书摊上看杂书,间 接了解却不少。他想起有些书上不堪入目的木板插画:这样的,那样的……难道真不堪 入目?他想。 国拱着小臭子心口上的汗,手抓挠着小臭子的腿,紧对小臭子的耳朵说:“来个这 样的吧。” 小臭子觉出国在摆她,可她不叫劲。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