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老汉被埋在了那棵已经倒了的榕树旁边，继续受到榕树的庇荫，过了春节我就返校了，后来娘告诉我榕树的断根上又长出了很多的小榕树…… 注：李沙辉，原名陈国招！此文已于2009年6月20日发表在《凉山日报》数字报！

 　　老汉生在农村，住在榕树下的老屋里，很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榕树的历史稍短于老屋，叶厚大而苍老，树枝的裂痕处生出厚拙的老茧，村里的人说这棵榕树是老屋的庇护神，老屋里住着一位老汉，差不多70来岁，可看他的样子像城里八九十岁的老太爷，他的肤色也很黑，像极了非洲人，这也不怪，农村的活本来就重，想要糊口饭吃可真不容易啊，风吹日晒那可是活受罪，但还得看老天爷的面子，幸好这老汉的身体还很硬朗，不然，可有他吃不消的。
　　
　　其实，老汉并不是孤苦伶仃的孤家寡人。他有仨儿俩女，按照村里人的说法，有他享福的了，但事实并不是这样。这不是说他的子女不孝顺，而是他自己不愿意走，说自己已经对这里有了深厚的感情，老屋和榕树都是自己亲手弄的，这也是啊，老人一般都有归家情缘的，或许这只是他不愿走的其中一个原因吧。
　　
　　老汉年轻时可神气了，扛过枪，听他说他还参加过抗美援朝呢，这不，前些年他还向政府要了个退伍军人工资。小时候，我放学回家，经过老屋时还常常叫老汉给我讲故事呢，他讲故事可有一套了，我听得常常是如痴如醉，不过都是些他那个时候行军打仗的事儿，每次他都拿糖果给我吃，可幸福了。
　　
　　记得有一次，我听得太入神了，竟忘了时间，天黑路又滑的，我又不敢回家，只得留在老汉家里了，屋子里黑漆漆的，走进去没有一丝动静还略带一种阴森的感觉，好恐怖哦，就像一个人在没有月亮也没有灯的情况下走进了坟场，如果屋子里再吹来一股冷风，那就更可怕了。
　　
　　老汉家是从不打灯的，他说已经习惯了黑黑的夜晚，其实那都是骗人的，他哪有钱打灯啊，那点微薄的工资还不够他喝酒呢？幸好还有点未燃熄的柴堆，我才能大声地喘口气，随后老汉生了火，才稍微看清了屋子里的摆设，整个屋子里弄得乱七八糟的，这间老屋只容下了一张大床和一些零碎的家具，床就像北方人的炕，别的东西都吊在屋梁上了。
　　
　　老汉煮了些红薯，热了一点剩菜，放在了油油的桌上，另外桌上还有一瓶酒和一些用油炸过的碎红椒装在了瓷器中。我们正吃着，娘就来了，左手拿着电筒，右手握着一根竹条，看来今晚是免不了要挨打的了，然后我就哭着声随娘回去了。后来我去县城读高中也就再没去过老汉家了，听娘说起老汉每天干完活回来就一个人傻傻地坐在榕树下，时而抽着烟，看着好可怜了。
　　
　　老汉已是残年了，每到冬天他那生满老茧的双手经常遭受着冻伤的痛苦。很多次我跟老汉提起，等我长大了有钱了，冬天就陪你一起到最南方的海南去过夏天的日子，我还听你讲故事。每次老汉都笑了，然而不一会儿就又沉了，真像天气里的晴转多云啊！
　　
　　他的儿女每隔一两年就会回家看望老汉，可他们每次都住不到几天就回去了，屋子小，没地儿住，再说城里人那住得惯农村呀，城里可比农村干净得多了。
　　
　　他的仨儿子都成了城里人家的上门女婿，与嫁出去的两闺女没什么不同，老伴也走的早，所以老屋里就只剩下老汉一个人了。几个儿子都还是想把老汉接到城里去享享清福，再说了老汉这辈子可真的不容易啊，可老汉一直没有答应进城。
　　
　　老汉也知道他们有难处啊，也就不打算给他们添麻烦了，再说老汉他也住不惯城里，他的魂早已系在了乡村里。所以老汉就说自己不愿离开，还说老屋是他的晚年老伴呢，这之后也就再没人提起这事儿了。
　　
　　去年我上大二，放寒假时我就坐车回来了，刚到家就问起娘关于老汉的事，娘说老汉家可惨了，在10月份的时候，榕树被大风吹倒了，老屋也被压塌了，幸好老汉还没有事，不过这之后老汉就像丢了魂似的，也不干活了，整天喝的醉醺醺的，嘴里也不知道哼的哪门子的曲儿，就像一个“疯子”，可能是经受不起这个打击，看样子也没几天可活的了，这两天我也没时间去看他了，也不知道他今天吃过饭没有？哎，老汉可当了一辈子的好人啊。听到这些，我的心都凉了。
　　
　　吃过午饭，我便悄悄地捎了些蜂蜜和奶粉去看老汉了。走到他家门前，四处荒凉极了，那像是人住的地方啊，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榕树没了，老屋也消失了踪影，只剩下些残泥和碎瓦，看到这些，我都差点哭出声来了，老汉现在住在老屋的旁边，几根木头和一些烂布搭起来的小屋，风很大，呼呼的，吹得小屋吱呀直响，我提着东西小心翼翼地向小屋走去，想给老汉一个惊喜，我们可有好几年没见面了。
　　
　　老汉，老汉，你怎么了，老汉？你醒醒啊，是我啊，我是鱼儿啊，老汉，我来看你了，你快醒醒，我要听你讲故事啊，老汉，你怎么就走了，我还要带你去海南啊，你怎么就不等等我呀？老汉……老汉的身体冰凉，也没了呼吸，我再也忍不住我的泪水……
　　
　　不久后，村里的人都赶过来了，娘打电话通知了老汉的儿女，他们全都回来了，连同老汉从未见过的孙子孙女都回来了，这可是老汉多年梦寐以求的大团圆啊！可惜老汉再也看不到了，不过他在泉下会知道的，也会瞑目了。
　　
　　老汉被埋在了那棵已经倒了的榕树旁边，继续受到榕树的庇荫，过了春节我就返校了，后来娘告诉我榕树的断根上又长出了很多的小榕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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