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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严历、冷竣、刻薄，甚至不近人情。有时候我还胡思乱想：父亲为什么姓严？！怎么不姓“温”呢，温文尔雅，也可姓“文”呀，文质彬彬嘛！正因为如此，我从小没少挨父亲的“教训”。 父亲当过兵打过仗，属离休干部。这种“严”的性格可能是从大部队中锤炼出来的吧，以至于转业地方后仍然“严”于教条主义。上世纪70年代初，父亲在皖北一个小县城里担仼该县人民医院后勤处主任，当年负责建造一幢五层楼的门诊大楼，就那个年代而言，可谓是一个伟大的工程了，父亲是整天忙得不亦乐乎。为了赶时间审核图纸，县里特批父亲把图纸由阜阳乘飞机送往省城合肥，那待遇可真不一般，因为那时候坐飞机至少是县级以上的证明。大楼开工后没几天，奶奶看着家里的鸡笼缺几块砖头，就顺手从工地搬回了几块，想把鸡笼的挡板换掉。不料，奶奶在码砖头的时候，被父亲瞅见了，当即板着面孔把奶奶索落了半天，说是公家的东西，半块砖都不应该往回拿。奶奶嘟哝道：别人不也在搬嘛，你也太认真吧！但父亲却並不退让：妈，你别生气，别人是别人，我是工地负责仼人，我不管好自己的家人，怎么去管别人，别人拿去的我一样叫他送回来。你放心，鸡笼的事你别操心，我会搞好的。母亲知道后也责怪父亲太没情面，但同样，父亲也把母亲“索落”了－顿。 使我感到纳闷的是：父亲这种近乎刻板的性情，居然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那还是父亲在晥北“下放劳动”担任大队党支部书记的时候，一天深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父亲惊醒。来人是村里的刘会计，他气喘吁吁地说：严书记，出事了，村里一个妇女在打稻子时，不慎将头发卷进了打稻机的皮带里，整个头皮被拉掉了，人很危险啊。父亲二话不说，背上原同事留给他的一个急救药箱，直奔出事地点。我是出于好奇，也跟着后面跑了出去。 在离村后不远处一个麦桔棚里，围了不少人，个个都显得束手无策。原来，那年月淮北农村都是用抽水机带动打稻机，一边给农田抽水，一边帮村民打稻。这位村妇头发长，又没有盘起来，在收米的时候不小心把头发卷进了皮带，现在整个人躺在她老公的怀抱里，处于昏迷状态。她老公几乎用乞求眼神盯着父亲，似乎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这位省里下放来的“国家干部”。 父亲赶紧对她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又火烧眉毛吩咐村干部去队部打电话联系县医院救护车。等救护车赶到时己是零晨三点多了，大家七手八脚把村妇抬上救护车，父亲也毫不犹豫上了救护车，村干部劝道：严书记，你一把年纪了，还是回去休息吧，这事就交给我们小年轻吧。但父亲救人心切，执意不肯：不行，我不去，我心里不放心。随后，救护车一路鸣笛，向百里开外的县城急驶而去。事后我才知道，由于抢救及时，村妇终于转危为安。《阜阳日报》的记者得知此事后，专程来到村里进行采访，並以《下放干部深夜救村妇》为题，全面报道了父亲的先进事迹。笫二年春，县委书记点名，直接把父亲的工作变动了，也就是前面所提到县第一人民医院。 1985年5月份，父亲易地安置回原籍浙江象山，也不闲着，充分发挥他的特长和余热。在县老年大学，父亲毛笔字突飞猛进，小有名气。每年的春节临近，家里是门庭若市，左邻右舍都请父亲写春联。更为有趣的是，父亲在部队学会的交谊舞，也发挥了他的一技之长，毫不保留地传授给了一个又一个舞伴。上世纪八十年代，全民跳交谊舞可谓是中老年朋友最时髦的业余生活，父亲也把他的业余爱好发挥到了极致。 但父亲毕竟年事己高，在一次教舞中不幸滑倒，扭伤了颈椎。在县中医院住院时，骨伤科的医师为父亲做了头颅牵引手术，那情景至今回忆起来，我仍就毛骨悚然：头顶打了两个洞，用不锈钢的夹钳夹住，一根引线经过滑轮垂吊在床头，绳索尾端拴着二块砖头，记得最多时有三块砖头。那段时间，我估计父亲也许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受罪”二字。一天中午，我照例去医院陪护父亲，走进病房，忽然看见一溜烟地坐几位年轻的女性，大感不解？母亲赶紧把我拉到走廊里，笑嘻嘻地：这几个都是你爸爸的舞友，有开理发店的，有开毛衣铺的，也有卖化妆品的，她们约好一同来看望你爸爸的，还带来了许多礼品。哦，原来如此。我心里当即释然。 真想不到，这么严历的父亲，人缘还这么好么。老了，还有这么多的舞伴来病房探视，况且大多数都是女性，这也算是父亲晚年的另一种收获吧。现在回过头来想想，父亲的“严历”自然有他的道理。严历是为了家风，家风正气就会赢得人们的尊重和友善。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如果不是在父亲的“严历”管教下，我的人生很可能就是另外一番模样。 父亲虽然走了，但他为人处世的风格，永远值得我的敬仰与怀念。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