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那么的执着，就像石头下的一颗心：把宇宙缩减到唯一的一个人，再把唯一的一个人扩张成上帝，这就是爱。
　　
　　20年前特喜爱《简·爱》中的圣·约翰牧师，那时我18岁，他29岁。而今纯情未减，只是我已40岁了，他也已是178岁的高龄了。
　　
　　圣·约翰可爱感人，读着他，总让我想起使徒保罗的话：我是攻克己身，叫身服我。“他的眼睛相当明净，但实际上深不可测，眼神里热情与冷漠交融。”
　　
　　“他对牧师工作非常热情，生活上也无可指摘，但他好像并没有享受到每个虔诚基督徒赢得的酬报：内心的宁静和满足。圣·约翰看上去文文静静，但是他的躯体里隐藏着一种热情，但在某些事情上，他可以象死一般冷酷。”
　　
　　是的，他象死一般冷酷，当他面对美丽绝伦的奥立弗小姐的时候，“他的胸部一度起伏着，仿佛那颗巨大的心对专横的约束感到厌倦，但他把它控制住了，就像一位坚定的骑手勒住了腾起的骏马一样。她出现在门口，他的脸会灼灼生光，他那大理石一般的五官尽管拒不松弛，但难以形容地变了形。恬静中流露出一种受压抑的热情……她走近他，对着他兴高采烈笑起来时，他的手会颤抖起来，他的眼睛会燃烧起来。他似乎用哀伤而坚定的目光在说：‘我爱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但我的心已经摆到了神圣的祭坛上了。’他不可能放弃布道的战场，而要溪谷庄的客厅和宁静。”
　　
　　“人的美德和人生的欢乐对他没有吸引力----平静的享受也不具魅力。他活着纯粹是为了向往优秀伟大的东西。……他对奥立弗小姐之爱，不过是一种感官的爱，他会因为这种爱给他带来的狂热影响而鄙视自己，希望抑杀它……他是一块大自然可以从中雕刻出英雄来的材料-----基督教英雄、法典制定者、政治家、征服者。这间客厅不是他的天地，喜玛拉雅山谷或者南非丛林，才是他的用武之地。”
　　
　　后来，奥立弗小姐嫁给另外的男人了，圣·约翰显出玻璃一般的平静，他说：“仗已经打过，而且获得全胜。”
　　
　　“圣·约翰·里弗斯，他离开英国到了印度。他奋斗于岩石和危险之中，再也没有比他更坚定不移、不知疲倦的先驱者了。他的苛刻是使徒那种苛刻，他代表上帝说：‘若有人要跟从我，就当舍己，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他的雄心是高尚的主的精神之雄心，目的是要名列尘世得救者的前茅。他那光辉的太阳匆匆下沉，他提前得到那不朽的桂冠，不会有死的恐惧使圣·约翰的临终时刻暗淡无光。他的头脑十分明晰，他的心灵无所畏惧，他的希望十分可靠，他的信念不可动摇。”
　　
　　读到这里，我总要流下神圣的眼泪，祭奠着这位先贤。是啊，他是一个把自己连同私情私欲全钉十字架的人，他是一个让死在自己身上发动，好让生在别人身上发动的人。
　　
　　圣·约翰在我心中是不落的太阳，他与另一个男性形象形成鲜明对比，那就是《巴黎圣母院》里的克洛德主教。他也是一个博学多才的神职人员，在情欲战场上，他似乎也表现出“攻克己身”的姿态，究竟失败了。原因在于他把别人钉死，而不是把自己钉死。他情不自禁地爱上吉普赛女郎爱丝美拉达，却把她的存在当作自己堕落的根源，于是想方设法把她送上了绞刑架。
　　
　　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了。黑暗的宗教制度酝酿出这场悲剧，众所周知，天主教是禁欲的园地，神职人员是不允许结婚。然而“人的情涛欲海如果堵住泄口，就会汹涌彭湃，汇积暴涨，就会漫溢泛滥，就会冲毁心田，始发为内心的饮泣、无声的痉挛，终至冲垮堤坝，恣意横流。”
　　
　　克洛德既是受害者，也是施害者。他的形象永远脱离不了暗淡与恐怖，犹如午夜幽灵。他与圣·约翰是不可相提并论，只能说一个是恶魔，另一个是天使。仿佛他是被圣·约翰践踏在脚下的撒旦。
　　
　　一向孤陋寡闻的我，最近接触了俩位基督徒，一位老成一位鲜嫩。老成的对我说：“长老们迫切希望S弟兄（某著名演说家）能够望断一切，成为全职传教士。”
　　
　　我说：“以后不知道，但是目前不可能。此人世俗心浓重，尚未有圣·约翰的情怀。”
　　
　　鲜嫩的对我说：“最近老宗教们围攻我，说我走火入魔歪门邪道。”
　　
　　我说：“这是宗派争端，目标不是对准你一个人。”
　　
　　她说：“我好难受啊，剪不断，理还乱。”
　　
　　我说：“不要正面理论，但要悄然回避。言语争论败坏听见的人；吵架也是最劳心费神的事。”
　　
　　宗派多是非，无神论者吵架的时候总是骂对方是“王八蛋”，宗教人士争论时总是骂对方是“撒旦”。罢了罢了，我且躲进圣·约翰的光辉里，如同景仰上帝的面光。是啊，把宇宙缩减到唯一的一个人，再把唯一的一个人扩张成上帝，这就是爱。20年来情依依，执着得如同石头下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