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冷的冬天里,也总有暖流淌过,而我正经历了这个日子。 在青城的一个小巷里,一家叫久福居铜锅涮的饭馆,这家餐馆地方不大,生意兴隆,人声鼎沸。当我进了店里,青格勒图,就从雅间迎了出来:“孙哥,这家火锅非常不错,我经常来。”他用带有蒙古音的汉语说。 虽然是周日,青格勒图在单位值班了,中午就选择了在这里,邀请我吃饭,我拍着他的肩膀说:“正好跟你好好聊聊。” 他愣了一下,他摸着已放着光亮的脑袋,拧紧了粗黑的眉毛,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什么可写的,工作上普普通通。”青格勒图笑声爽朗。 谈话中,青格勒图蒙古语音味道很浓,汉语还很笨拙,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近三十年了,还是这样的语言风格,我想象到,他是经历了很多苦难的,着实是不容易的。 青格勒图,汉语的意思是幸福。他的蒙古族民歌唱得好,每次聚会时,在饭桌上,他都唱上几首;时不时在微信群,人们闲聊时,享享耳福。他那种陶醉的情致,优美的音调,流露着小小的快乐、小小的幸福。 他正因为会唱歌,才从老家来到这个城市的。 他告诉我,他的老家是奈曼旗奈林苏木小八仙筒嘎查的,父亲是老师,为了让大哥接班,四十五岁就退休了,大哥接了班,由于只是高中毕业,文化水平低,上不了讲台,执不了教鞭,现在给学校下夜(更夫)呢。 父亲那么小就退休了,现在想来不可思议。青格勒图说,“我现在都四十二岁了,孩子才七岁,人生的路才开始似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呀。”他无奈的摇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二哥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在家务农,刨闹着生活。比起二哥来,他是幸运的。青格勒图是老三,十六岁那年,他初中毕业,这个城市的人大的蒙达宾馆招人,有很多人应聘,由于他长的帅,又会唱歌,就来到这个城市,成为宾馆的服务员。 那个年代,成为领导机关宾馆里一个正式工,是多么令人羡慕呀,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呢。 刚来时,他不适应。因为他在牧区长大,学的是蒙古语,汉话不会说。主管安排工作都用汉话,而且带有本地方言的汉话,他几乎一句也听不懂,真的像傻子一样,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别人怎么干,意会罢了。 他为了学习汉语,他再客房当服务员时,在值班时,每天临摹汉字,这样练习了三年,学会了普通话,也学会了汉语。还在党校上了大专,学的是公共关系管理,弥补了他的文化的不足,使他在人员流动频繁的宾馆里,像一颗沙金,让他在宾馆的沉淀下来, 他是个勤奋的的人,他当过客房服务员、餐厅服务员,当过厨师,他还有中式烹饪中级职称呢,那技术含量是很高的呢。 2002年当部门经理,一干就是八年,2011年负责宾馆的旅行社,还负责销售部,干了两年,2013年开始负责工程部,成了宾馆的中层干部。 他干遍了宾馆所有部门,只有工程部最重要,责任也最重。工程部只有四个人,他带着他们每天要检查宾馆的设施、设备,晚上,节假日还要轮流值班。在他负责工程部这几年,宾馆没有发生一次安全事故。 他在这个城市也找到了爱情,成了家,有了孩子。他妻子是91年认识的,那年举办那达慕大会,在礼仪培训时认识的,当时,他妻子在交通宾馆工作。是个汉族女孩,老家是山西的。 “蒙汉民族一家亲啊,民族政策在我们家体现出来了。”青格勒图不无幽默地说。 1995年他们结婚,当时也没有房子,单位有个姓包的领导,对他很是关爱和照顾,安排他住在单位的一个晾房(仓房)。晾房里面有暖气,生炉子做饭,取暖。夏天屋子里不透气,闷热的似蒸笼;冬天时,早晨起来,眼眉都是霜,脸盆里都结冰。正如现在一句时髦的话说,“俩口子是“抱团取暖。”他讪笑,是苦笑。 一年后,1996年单位分了一套六十七平方米的房子,当时要三万六千元,那时真的困难呀,父母在农村不宽裕,自己工作后也没有攒下,东借西凑,总算齐了,房子没有装修就住了进去。 2005年在这个城市的高档小区巨海城买了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将原来那套房子对外出租,一年租金收入近两万元。以房养房吧。 “小样儿,我也两套房子呢。”他眼睛迷离,一脸的欣喜,江湖的味道又出来了。 青格勒图孩子要的晚,儿子才八岁,是在自己有了一套房子后,在2005年才要的孩子。 “没有安身之地,怎么敢要孩子呀。”青格勒图说。他酒已半酣了,情绪有些激动,眼睛也湿润了。 我的脸也发热了,是酒精作怪吗,不是,是青格勒图的情绪感染的,我心情也潮潮的。 青格勒图说,自从儿子出生后,妻子就没有上班。一家人靠他一个人工资生活。妻子很理解他,这么难、这么苦,都跟着他,没有享过几天福。他说,“对妻子来说,我很亏欠她。在这个浮躁年代,女人都是物质女孩,可是妻子却总是替他着想,勤俭持家,相夫教子。”青格勒图说出文绉绉的话,怎么也看不出,原来曾是没有念过汉文,不会说汉语的蒙古族兄弟呢。 青格勒图端着酒杯,跟我碰,“敬老哥一杯酒。好容易有个人听我倾诉了。”又说,“我这个人爱说实话,是个比较傻的人。” 我说,“一看你这人就是讲义气的人,年轻时没有少打架吧。”他笑着说,“是呀,年轻时,真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帮助朋友打架,把鼻梁骨都打断了,当时没有管,现在鼻子还歪着了,就算冲动的惩罚吧。” 我这才仔细端详了他的鼻子,确实有些歪。我不仅笑出了声。为他的仗义,为他的俏皮。 他每年都要回老家看望父母,即使那么小走出来,可是对那份热土的感情异常的浓厚。 他每次回老家,一踏上村子的道路上,就会抓起路旁的泥土闻一闻,走时也要抓一把土嗅一嗅。他说,“故乡的土真亲呀。”“少小离家”的他,自有一份情结深扎在心田里。 他说,“每次都满脸是泪呀。故乡没有抛弃我这个游子。” 青格勒图今天很高兴,他又唱了我们家的民歌《诺恩吉雅》。他想家了,想老家的亲人了。正如歌词唱道:”老哈河水长又长,岸边的骏马拖着缰,美丽的姑娘诺恩吉雅,出嫁到遥远的地方。辽阔草原宽又广,路途遥远难回乡,美丽的姑娘诺恩吉雅,思念家乡多惆怅……” 此刻,缠绵思乡的歌,与他的心情一样。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歌。 从十六岁走出来,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二十六年了,可是他总有种漂泊的感觉。岁月的磨砺和生活的艰辛,使这个四十刚出头的男人,遭遇了“灭顶之灾”,头发过早的谢顶。 我觉得青格勒图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呢。 可是他很满足,即使生活很困窘艰难,但是他总是乐观的面对,脸上总是洋溢着笑意。他常说,“一个沙窝窝里的孩子,连汉话都不会,跑到这大个城市来,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是宾馆给了我舞台,是城市给了我天空。城市还是很包容我的,苍天是很青睐我的。”每每说这话时,他都要用手指沾上酒杯里的酒,不忘敬天、敬地、敬自己。是的,有一颗感恩的心。 我问他,你有啥梦想呢,他说,“我的梦想就是有机会上“星光大道”,这可能真的成为的梦想了,只是说说而已了。”“可我最大的期望是,孩子要多念书,念成书,成为一个人才。别像我一样,连汉话都说不明白。”说着,他又笑了起来。虽然有调侃的意思,但是话却透着真诚。 蒙古族谚语说,“在飞翔中识别雄鹰,在奔驰中识别骏马,在疆场上识别勇士。”而青格勒图说,我不是雄鹰,也不是骏马,更不是勇士,我只是科尔沁草原的一棵小草,飘荡到都市中,挣扎于都市里,在生活的负累中谋生,沉默中自我芬芳。 也许是酒意,或许是兴奋,他红光满面,张扬着幸福的笑容。手握的紧紧的,那是他小小的幸福。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