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剪报 王尚桐 小时候,在邮局工作的父亲不抽烟,不喝酒,只有一个爱好—剪报。 每天吃过晚饭后,父亲坐在桌旁,一边听电匣子,一边开始他的剪报“工程”。他将搜集来的各种报纸,找出被他相中的豆腐块文章,先是被一块块裁下来,放在厚书里夹平整,等有了一定积累,先按照大小比量,自己设计,自己排版,然后才在白纸上裱好。最后装订成册,标明日期出处。有时候,报纸的正反两面同一个位置印了两篇好文,为了鱼和熊掌兼得,父亲的剪报本子不得不镂空对裱。 父亲的剪报本中内容五花八门,包罗万象。有做饭烧菜的小窍门,像什么米饭煮糊了放一根葱,焖上两分钟,就没有烧焦的味道啦,大蒜用刀背拍一下容易剥皮啦,绞肉馅做丸子要顺时针一个方向使劲,丸子才弹牙啦,烧羊肉不能放大料啦。 父亲的剪报本上常常有其他内容,如民间故事,童话,寓言等。有时在剪报册空白的地方补几个小笑话,或者名人名言,优美诗句……读父亲的剪报不仅轻松,仔细琢磨还有滋有味,打发时光不成问题。 父亲的剪刀剪着一篇篇文章,剪报本一册册做好,每本都有一个牛皮纸做的封皮。积少成多,家中靠墙木板搭建的简易书架上,剪报本占据了书架的半壁江山。亲友邻居看了剪报,赞叹不已,而父亲剪报的热情也越来越高。他常说,有些老派的领导,文化不高,也是爱看秘书准备的剪报的。 放假了,书架上的一册册剪报本就成了我们的课外读物,也是家庭版的“十万个为什么”,写作文了,剪报本就派上了用场,我们翻来翻去,寻找“好句子”,不经意间,写作文的水平也提高了。当然剪报本功劳不可没。 记得,我看父亲的剪报,记忆最深的有篇短文说,各个国家的米饭的不同做法,其中说墨西哥米饭放炒过的碎辣椒,洋葱和土豆,啊呀,这不就是改良版的“抓饭”吗?我就跟父亲说了好几次,家里能不能做做,他瞪大了眼睛,很惊讶地看着我,说报上写的你就信?这能吃么?我也很惊讶,那看了不试这剪报剪了干啥?而且上面说墨西哥人不是吃得好好的?其实,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墨西哥是不是这么做米饭的。 后来,我们长大了。问父亲,家中为什么不试做墨西哥米饭,父亲嘴角漾出一丝尴尬的笑意,回答:家中没有米。 “文革”的暴风雨来了,红卫兵破“四旧”势如破竹。父亲的剪报本也在劫难逃,红卫兵翻着一本本剪报,斥之为“封资修”“低级趣味”,一把火烧了。从此,父亲也放下了手中的剪刀。 改革开放,父亲退休。我们劝父亲重新拾起剪刀,重新开始剪报“生活”。父亲摇摇头,告诉我们,一份工作就是一份工作,剪报也是一份工作,尽心尽力,高高兴兴地做,有朝一日,看到四周的面色孤冷,灯光转为惨淡,也就是要说再见的时候了。我主张见好就收,但更加主张见坏就更要收,免得眼中有泪。 听了父亲的话,心中五味杂陈。确实,现如今,纸媒式微,也无报纸可剪。如今看文章都靠电脑和手机,遇到美文,手指一点,立马收藏分享,方便快捷。 看来,父亲剪报的习惯,彻底剪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