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门铃又响了。门缝里塞进一个小纸包。我漫不经心地拆开一看,原来是一只大尺寸的儿童手表。一看送货单上的价格——278元!这回,连我也多有微词了。“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小兜兜都买过5——6只手表了,还花这个冤枉钱干嘛?” “不对!这是妈妈给我的生日礼物!”小外孙闻声,放下手中的作业,旋风般地跑出来了。 “哇塞!和我们班马家浩一样的!我终于有自己的智能表了!”他接过表,熟练地装入手机的SIM卡,居然与还在上班的妈妈通起话来了。 我暗自一惊,情不自禁地说:“这时代什么奇迹都会发生,连手表也可当手机用。” 小外孙听了,接茬说:“岂但可以当手机通话,还可以导航呢!这是专门为儿童设计的。碰上坏人拐骗,可以告诉家里,还可以自己找路回来!”小外孙如数家珍般地述说着它的百般好处。 怪不得,早几天,他就和妈妈软厮硬磨,要买这表。一会说当生日礼物,一会说当圣诞礼物,这会,终于如愿以偿了。我相信,依他这种喜新厌旧的习性,说不准那一天,又会扔过来,由我来收破烂。 我的这个担心是不无根据的。 现在,我手上戴的是他在西宁旅游时买的数字表,因为字大,让我情有独钟。我枕边放着他前年在香港迪斯尼园哭闹着买下的米老鼠石英表,因带荧光显示,方便我起早看钟。我抽屉里,正行走着一块4月份我给他买的“生日礼品”模拟表,加上在西安丢失的那块表,足足有5—6块之多! “怎么啦?不好吗?你不是常说,你们那时有钱都买不到吗?”小外孙最善于用我的矛来攻我的盾。他的这话击中了我的要害,让本来就口笨舌拙的老爷爷,半天说不上话来。 他指的是我经常同他回忆的一件往事。 上世纪70年代初,我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在南昌某航空工厂机械加工技术组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当时,组里共有9名员工:6名中专生,3名大学生。也只有我一个江西老表。 在那个唯工龄至上的年代,作为最后一个加盟的成员,我是最没有发言权的。 那年月,人们收入极低,中专生每人每月只有36—37元基本工资,我们大学生也只有48.5元一月。所以,经济十分拮据。粗茶淡饭,省吃俭用,一月下来,也仅有10来元的结余。当时的物资也十分紧张。人们梦寐以求的“三转一响(注)”都得凭票供应。而且,那票也不是人人都有,得由单位人头数,按比例分配的。 记得1972年下半年,我组好不容易分得一张“手表票”。组长廉洁民主,不欲独占,就开会讨论,让大家发表处理意见。 一时间,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面面相觑,谁也不肯表态。 最后,还是一个湖北藉的钱大姐,打破沉默,她提议将这票发给我组新来的“江西老表”。 我闻言,连忙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在全组,数我工龄最短,贡献最少。还是给其他老师傅吧!”,说话间,我的脸都急得通红了。没料到,我这诚心的推让,反倒引来一致的赞同。 拿着票,我实在哭笑不得。 那时,最时髦、最走俏的手表是上海产的全钢防震表。每块120元。凭我当时的经济实力,得花整一年的积蓄。可在生人面前,我又无颜哭穷。推辞无门,只好苦笑着,将票放入口袋里。 回到家中,与老婆一谈,她二话没说,就从箱底掏出了她多年的积蓄,整一百元,成就了我的梦想。 记得头一次将上海表戴在手腕上,比戴上劳力士还忐忑,总是心慌意乱,老大地不踏实。生怕表带不牢,锁扣没对准什么的,丢了这盖世奇珍。也不知什么原因,那手腕总是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两眼盯着,看个不停。当天的日记中,我写下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终于圆结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表缘”,彻底告别了那“手无寸铁”的日子! 现在,回想起这一切,特别是自己那戴表时的洋相,对眼下小外孙的惬意和舒心,我也就无可厚非了。 注:“三转一响”是上世纪7、80年代中国家庭现代化的“梦”,包括:手表、单车、缝纫机(3转)和收音机(一响)。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