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到了，天越来越炙热，感受着四面扑来的蒸笼般的热浪，我知道麦子熟了。
　　
　　迫不及待地等到周末，急忙回老家。大门口的磨刀石早已泼上了水，父亲把弯弯的镰刀磨得铮亮，用长满老茧的手试了试白花花的刀刃，说声好了。我就拿起镰刀，跟父亲到了拐子地。
　　
　　山区的地都不大，说麦浪滚滚有些夸张。发黄的麦穗随风吹过，翻着金色的波浪还是有的。几只灰白色的蝴蝶追逐着浪头，翩翩飞舞；小外甥跟随着蝴蝶，跑来跑去。对面山谷传来布谷鸟叫，西山对应的是斑鸠的回声。
　　
　　俗话说，麦熟一晌。熟麦天，天是热的，风也是热的。些许凉风吹来，树叶轻微摇晃，脸上感觉有了点清凉。不然，总是感觉日头炙烤着大地，阳光（如果这时的太阳还可以叫做阳光的话）扑面而来的是一团热浪。
　　
　　昨天还看着发青的麦子，经过一晌午，就变成金黄色。这样的天，身材瘦削的我，也禁不住汗流浃背。抬头看看太阳，泛着白光。割麦日当午，汗滴麦下土。沿着麦畦往前割，一行未到头，感觉右手火辣辣地疼。抬手一看，手掌上一个血泡，早已磨破。真丢人！哪怕割完一畦也好啊。
　　
　　连妹妹都感觉我的手有些娇气。父亲说，歇歇再干，别累着！借坡卸驴，趁机到堰头的荫凉里休息一会儿。
　　
　　地头上的山楂树已经坐果，刚刚长到一半大的山楂，青绿成串，小外甥不认得是什么，但从果皮上的小果脐能猜出是山楂的模样。紧挨着的花椒树，结满了一簇簇的小花椒。未到成熟季节，花椒粒也是绿的，椒皮上面的小麻点已清晰可辨。树下黄色的苦菜花，虽然小得可怜，仍然婷婷袅袅。旁边的艾蒿长得茂盛，一层淡淡的绒毛发着灰白的光。
　　
　　看到艾蒿，突然想到今天是端午节。果然，母亲舐犊情深，送来了煮鸡蛋和小米汤。鸡蛋是用艾蒿煮的，蛋皮绿生生的；米汤是炒谷米，用小米炒糊，烧汤，清热解暑，比绿豆汤还要清爽。
　　
　　记忆中最早能吃上新鲜的小麦，就是五月端午。母亲总是先将收下来的一捆麦子，用石磨磨成面，蒸一锅馒头，让孩子解馋。麦香会随着炊烟在小巷里袅袅飘荡。现在的面粉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味道。
　　
　　农民是不嫌收麦天热的。总是趁着这黄麦的天气把小麦收回来。收麦最怕阴雨天。万一碰上连阴天，麦粒脱落，或者生芽，一年的收成就泡了汤。所以收麦季节总是忙得连饭也不吃。农谚说，三麦不如一秋长，三秋不如一麦忙。
　　
　　不禁想到多年前看的小说《麦客》。黑红脸膛的关中麦客，离家却子，走南闯北，为生活计，挣的就是这份热汗钱。
　　
　　父亲把收割的麦子捆成个。麦个站在孤零零的麦田里。我用担杖把麦个挑到路边，再用小车推到麦场。
　　
　　早年都是人工打场。女人闯麦子，用麦梳除去枯萎的麦叶。在蒲团下压着的镰刀上割下麦穗，扬到场中。把麦秸捆起来，用来屯屋。扬在场中的麦穗堆积多了，晒上一天，用碌碡拉着撵压。趁有风的时机，扬场吹跑麦糠，就剩下一堆金灿灿的麦粒。农妇脸上绽开笑容，心里早已想着怎么给孩子吃上喷香的大馒头。
　　
　　现在都用脱粒机脱粒。把麦秸连穗带穰捣进机器，脱粒机喷出麦粒和麦穰，稍微省却了一些农民的辛苦。父母的麦子收完了，装满两大麻袋。父亲说，有四五百斤。这是辛苦一年的收获。
　　
　　看看父辈佝偻的身躯，想想收获的小麦的价值，不由感叹民生之维艰，更盼国运之盛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