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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村在进入腊月间就有零星的烟花在人家的竹林碥上点燃，把天柱山上白平观的轮廓照得清晰可见。大年三十一过，走亲串户的开始走动，村子也渐渐沉寂，盛家碥的天灯在正月初八就供在雷塘的灯杆上格外醒目。灯会的会长，艾付珍、谢学芬、盛云恩在早就在雷塘坎的路边立了高一、二丈的毛楠树灯杆，天灯是往年的老架子，新裱的白光纸加红蜡纸镶边，煞是好看。中空的白瓷清油灯盏，用灯草作引线，不大不小，幽悠镇定地在深里燃着，透出白里红映。灯柱上有一表：太上至尊玉皇大帝位，在上是天灯。灯杆的下方是地台供着地灯，一样的格式，只是不同的表：承天效法土皇帝位。这一上一下，高标的灯盏，在上敬老天爷，在下祭土地神。天灯的对面是新搭的祭堂，堂上左边是日月灵：供着日月星辰，普天星斗，点白瓷清油灯二盏。右上是天地灵：供着上元、中元、下元，河汉真群；上元：一品赐福天官紫微大帝；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虚大帝；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阴大帝，点白瓷清油灯三盏。下分设祭台，插香烛、纸幡，备蹋巴一块，凡来祭祀者可烧钱化纸，跪拜，求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祛禳瘟灾，保外出平安，居家安泰。堂内的祭品存储堆积如山，纸钱、青香、银子壳、金元宝、冥币、大红烛都是过往行人供奉的，行人过路可随时随地加灯油、祈祷，供送腊肉、香肠、饼干、糖果、年货、花生、胡豆、大米……堂侧摆着高桌子长板凳，供路人息憩。每日盛家的人挨邻奉送下酒菜，有腊肉一盘、香肠一碟、炒豆子，酥花生米、熬锅肉、鸡鸭肉一类，足一桌。每日菜品随主人家量力而行，可加可减，随意搭配，大罐的白酒在桌下，可随心所欲斟上半碗，济济一堂，其乐融融，杯来盏往，斟酌年计；说家常，摆农纲，谈养猪经，吹外面的世界多精彩，更多的是说政府的惠民政策，农田补助、医保、低保、新农村建设。也少不了亮亮骚，一年的票子挣了几方！互敬的香烟牌子、一个比一个高档，中华、V8……说不透的排场，你的摩托车过来，他的小车又停上，来往无贫农，往来皆富裕。这样的天天携携攘攘，谈天说地，摆的是天亮话，传递的是富农经。这样的夜夜光天华地，照彻了天上人间，天老爷也笑眯了眼，天道酬勤，厚德载物。民俗文化的灯盏在盛家碥点燃薪火相传也有上百年。 从初八到了正月十五，家家户户早炊的汤园搓的圆已不必说，三湾九槽六七点钟的鸡鸣狗吠已吵得人睡不了。盛家碥一清早的喧喧嚷嚷沸沸扬扬，男公妇女青哥少女早已齐聚在雷塘，东音庙，瓦子庙，石堰子，刘烧房，君隐寺，猪坳口，余家碥上百成千的人都来了。干净的水泥路边的天灯已高擎在灯杆，日月星辰灯、天地明灯、灯油满满，光光透亮。小娃儿放炮、老汉叭叶子烟，十几二十年没见面的老乡亲幸会，皆须眉花发，感沧桑说过往，儿长女大，欣逢盛世，握手言欢。拐仃小脚耋耄之年的老太，也让孙孙末末牵了来凑热闹。艾付珍家的地坝里，各家各户的竹椅板凳，圆桌、方桌、已抬来摆满，桌上的糖果瓜子、热茶、香烟摆着，客多主人少，随便。在外读书的、打工的、几年才见一次面的年青人好不亲热。留电话、报QQ、不亦乐乎，更有远走他乡几十年归来的游子，见了一群年轻人一个也不相识，眼光在人堆里寻找熟面孔，看见儿时的伙伴鬓发已白，说起当年已是老泪纵横，看现在又是唏嘘不止。这山、这水、这沟沟碥碥，这里的竹林树木，这寸土寸心，还有坟山上的叔爷老辈，花花绿绿的挂山钱，都在招呼游子的回归。雷塘浮着绿萍的水皮上，荷藕的干莲蓬子，也象吹破了眼的喇叭，一根根挺立起来，招引着一团团瑞云，慈祥的笑意感染着每个人的心，感天地之恩、谢自然之惠。 九时一刻，主持点太平灯活动的地理先生彭元伦，挎着他的经文书包来到雷塘。彭先生在高方桌上摆开正事，填好一份奏表，调声夭夭曰： 三天门下奉行事嗣教彭元伦，三沐九叩冒罪奏为： 中华国四川省彭山县忠义乡后三甲盛家碥地分奉 道投诚秉烛焚香为诚恳 天恩悔罪消灾并完信愿，祛禳瘟火，燃点明灯供烛行事，建善下民，保佑诸事平安 右具合家众姓人等 是日投诚 上干 天慈伏以 天虽高远，寸念伦通，神固威严，诚心可格，缘民约集，同人善功。 每多念犹知天恩有赐，无由报答，但民约集燃点太平灯，祀供太平天烛，德享太平，常沾天地之恩，获享平安之福，免灾、免难、免三朝八难，免天罗地网，免一切厄难，何由赦免 祈 天永佑供发善心，诚供太平天烛堂 灼化钱文一份 会长盛云恩代民众百姓供天烛，烧钱化纸，点高香。众人三叩九拜。又曰： 天地盖载之洪恩，日月照临之永佑，是日卜令 甲午年新正月十五日具疏，延文道侣于家修建 太上正一燃点明烛行事一供 上叩 神恩曲为，赦首等因，合领词虔，不敢有违，谨具疏一函，俯伙百拜 上旨 呈进 位下 伏乞 神慈洞鉴之至谨此以 天运壬辰年新正月十五日具疏 合众再燃纸告祷叩首，水泥路上，一阵衣袂飘拂的声音，虔诚地朝天柱山白平观三叩九拜。完毕。 众乡民将半月凑集的7899对蜡烛，几大箱纸钱、银币、金元宝等祭祀品抬到坝中的倒旱田里，像插秧一根一根点燃蜡烛，红红火火燃亮了一片，接下火炮齐鸣，香火冲天烧，雷塘一片明晃晃，人头攒动，欢声笑语。 此时邛崃县牟礼镇老年文艺队的车子载着演员和道具已到了雷塘。打着红脸墩，画眉抹粉的十多个老年文艺演员，从车上下来，虽已鸡皮皓首，却个个精神爽朗，满面红光，被众人簇拥着进了院坝，奉上热茶让座。戴眼镜的队长，招呼队员铺摆场面，一幅写着“邛崃市牟礼镇老年文艺队”的帏幕高挂在屋檐下。现代的音响播放着《开门红》的歌曲，应山应水。四野的山头上的人都向雷塘张望，急急赶来。时间已不早，演员们都到后台化妆了，队长在清点着剧目、歌碟，有条不紊地排开了阵势。大家把桌子板凳抬到了场边，腾出坝中间的一块空地，周围排着凳子，观众围成一个场子，大家闹哄哄地呼朋唤友找位子坐好。眼镜队长换了一套军礼服出来报幕： 打竹板，笑开颜，听我來说一盘 柴多火焰高，欢迎来捧场 第一个节目，《拜新年》。 音乐响起，身穿红绸缎的六位妇女出场，他们都是六七十岁的婆婆大娘，有的头发已全白，穿着喜庆的红妆，面带笑容，载歌载舞。接下的小品充满了浓郁的地方味道。小品《找对象》： 一涂脂抹粉，妖艳的媒婆出场，手拿红手帕说唱道： 牛儿大了怕穿鼻梁，姑娘大了怕找郎 黄壳糢糢离不开糖，青哥子离不开婆娘 …… 唱到一半，侧边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光棍出场，托媒婆说媒，媒婆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把光棍从脑壳顶上看到脚底下，把嘴一扁数落到： 你看你，头象鸡窝头，脸象蛀米虫，找老婆！恐怕只有王大娘家的抱鸡婆，灶头上的偷油婆、墙脚下的地虱婆…… 数落得光棍无地自容，连连应声改过自新，赢得了场上的一片掌声，婆婆大娘的眼泪都笑出来。 接下来是彝族的锅装舞，穿着民族服饰，闪亮登场。又有快板《新农村》： 三皇五帝几千年，农税苛捐重如山 如今农村新气象，农税苛捐全免完 公路如带绕山头，小车飞快赛野兔 窗明几净新农户，沼气煮饭没烟雾 小伙伸抖姑娘俏，乡村城市没两样 …… 又有新节目《进新城》上来，都是欢喜过年，新衣穿上身，腊肉一长串，还有劝赌的《邱瑞元耍钱》教育后代尊老爱幼的《老来难》、《横木头》。最出彩的是一出节目《选村长》用词生动贴切，说出了百姓的心声。 蜂针儿尖尖的做不得绣，蛛丝网亮亮的下不得河 白头翁选不得村长，纺织娘选不得女工头 羊子屎外面光其实是草包， 泥鳅不怕泥雾眼，真金不怕火来炼 …… 接下是教人宽宏大量的《莫来头》： 莫来头，今年亏了明年赚 莫来头，跌倒爬起任好汉 放心宽，莫量窄 有粮千担，也是一日三餐； 有钱万贯，也是黑白一天； 洋房十座，也是睡榻一间； 宝车百乘，也是有愁有烦； 高官厚禄，也是每天上班； 妻妾成群，也是一夜之欢； 山珍海味，也是一副肚腩； 荣华富贵，也是过眼云烟； 演出足足上演了二个小时，乡亲们拍红了巴巴掌，瓜子皮儿也洒满了一地，欢声和笑语被云雀衔在口头飞传到天柱山上白平观，天地共乐，道法自然。 地坝边上，土灶毛边锅热气腾腾，重天楼的大蒸笼里的鸡鸭鱼肉已香飘十里，看戏在座的就地入席吃“九大碗”。斟酒举杯敬天地，下筷子快乐过生活，天地人和忠信仁爱。鹤翔千年，往返于天地，百鸟齐翔，秩序井然，群栖群落，互助互爱，俨然一温馨祥和的社会群落。人，生长于天地之间，上敬奉于“天”，下立信于“地”，土地是生物的根本，生命的脐带永远连接着自然。 元宵节的夜晚分外静，雷塘的夜雾升起，满塘清水映着几百盏天灯徐徐飞升，带着人们的祈祷，传递着百姓的心愿，天上人间相映红，祖国繁荣昌盛，人民安居乐业。毛楠树上的天灯依然高悬，照得盛家人心明亮。满天的星斗象一把算盘，盘算着来年。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