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年到头很难吃到面食,也就是过麦时节能够吃上二十多天,再就是过年过节了,无非也是掺杂了大部分的麸皮的。只有中秋节、除夕和初一几顿饺子是纯白面的。在农村人们吃的稍微多一点的是玉米面,女人们把玉米面做成饼子,贴在锅沿上,蒸熟后,就成了黄黄的饼子,底上带着黄焦焦的香香的锅巴,如果能掺上点儿黄豆面,饼子面会更松软,味道会更香,算是高级的饭食了。 另外就是高粱面了,高粱面做的窝窝头和饼子,色泽深红,特别难吃,既涩又干,如同嚼康,还刺拉嗓子。孩子们最不愿吃的就是高粱饼子了,吃第一顿,还行,如果第二顿再吃,就会如同石头,孩子们宁可跑出去挖点野菜随便将就着,或者跑到地里折几根高粱秸秆嚼一嚼充饥。不过高粱面熬出的粥还是挺香的。当然,如果做粥的时候添进去一把黄豆,煮熟以后,膨胀的黄豆就会漂浮在粥面上,贴着锅沿围成一圈,孩子们会争抢着往碗里盛饭。 当然,青黄不接的时候,人们也会去割榆树皮,把榆树皮放在簸箩上晒几天,等晒干以后在碾盘上碾碎,再用箩筛出细面来,掺上地瓜面,擀成薄薄的圆饼,在铁鏊子上烙熟,再卷上野菜,味道还是蛮好的,至少在当时来说。 或许,从年初到年尾陪伴庄户人家最多的应该是地瓜了。那时候一到秋天,整个的鲁中原大地上,几乎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除了小部分的玉米,花生,便是白花花的地瓜干了。 春天,寒意刚刚褪去不久,杏花满园,桃花尚在含苞。这一年,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连续多年的一次次的运动已经疲惫了人们的脚步,麻痹的心似乎随着春天的到来也要冒出点新鲜的嫩芽。 微乎其微的救济粮,实在维持不了多久,柳树上逐渐出现了柳绒团,柳树叶子也有了苦味,已经没法进入人们的菜盆。杨树上已经长出鸡蛋大小的绿叶,路边的茅草丛中也看不到孩子们找寻的身影,唯有高矮不一的土屋断墙边和墙外的树林边的几棵榆树前,时不时地有几个孩子,爬上树去,摞上几把刚刚长出的还不算多大的榆钱,猛往嘴里填,接着顺手摘下几支,扔给树下等待的孩童们,惹得树下的孩子们一阵疯抢。这一拨孩子走了,过一会儿,那一拨又来了。 地里,麦苗开始变绿,逐渐有了生长的迹象。周围的空地上荒秃秃的,有几块地里立着一排排人们刚刚脱起的盖房用的土胚,几个女孩子弯着腰一起一落地在春地里找寻着早出的野菜,沟边河沿上,几个老头老太背着筐子捡拾着树上掉落的干柴棒。 男人和女人们则忙着在生产队的场院里准备育苗床。男人们挖出两米深的长长的几个池子,在半米深处,探上木头,扎成平台,铺上高粱席子,把四周围砌平,铺上二十公分左右的潮湿土,晾晒几天,育苗床就做成了。同时,女人们则在生产队的地瓜窨子边,忙着挑选地瓜,最后把挑选出来的地瓜一块块地平铺在育苗床上,再铺上十五公分左右的一层土,待喷上两遍水后,用塑料布封好,再盖上草苫子,旁边挖出两个洞,方便人到育苗床子底下去,每隔上几天便点上几把火,为苗床增温。晴天的时候,再把草毡子掀开,晒晒苗床。随着里面温度的增高,地瓜苗就会慢慢地长出,逐渐增多,一棵挨着一棵,棵棵直立着,簇拥着,覆盖了整个的苗床,在白色的塑料布罩下形成了一层雾气或者微小细密的水珠,有时会顺着塑料布罩底层慢慢地形成小小的水流,流到边缘,再慢慢地一滴一滴地落在下面的苗床上。轻轻地用手一拍,塑料罩便会砰砰直响,里面的雾气随即飘散,水珠便会落下,一棵棵碧绿的幼苗在里面竖着尖尖的脑袋。 赞 (散文编辑:可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