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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下一顿，也许会是地瓜饼卷白菜炒粉条或豆腐，或者是地瓜饼卷自制的酱。实在剩多了，饼干得硬硬的，孩子们的粥碗里便有了煮饼吃。当然里面会有点白菜叶的。 偶尔的时候，也会有小贩吆喝着叫卖山里的地瓜面煎饼，女人们也会给孩子们换上几个调调胃口，解解馋。 腊八日到了，虽然前一场雪早就融化了，但是这一天，天特别的冷。腊八腊八，冻坏下巴；腊八腊八冻死叫花。 这一天，女人腌制了一大瓶子醋蒜，留到春节就着水饺吃，或者年后伺候亲朋好友。女人也会做出特别的粥，把红小豆，黄豆，碾碎的玉米粒和小麦粒，一堆孩子们吃剩的干巴地瓜头，地瓜饼，原先剩下的高粱饼子，在水里掏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汇到一起加上枣子，破碎的花生仁在锅里煮，煮熟以后加点糖，这样一天的饭食就准备好了。 孩子们你一碗，我一碗，喝得天昏地暗，小肚子圆圆。 终于快过年了，孩子们跑着跳着盼望着，因为过年可以有肉有菜有新衣服穿，男孩子盼鞭炮女孩子盼头花。男人们囧着眉头，女人们时时带着无名的怨气。 一大早男人出去了，背着一袋子地瓜干，衔着一颗烟；孩子们放假了，大喊小叫，活蹦乱跳，疯狗野马般地到处乱窜，你追我我撵你，闹恼了，你骂我，我骂你，一会儿闹别扭了，一会儿又和好了；女人看着孩子们时常呆呆地发愣，一天打不起精神来。 天黑下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女人出门瞧了几遍了，孩子们围在桌子前，吃着饭，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鞭炮响，孩子们便停下来，有的翘起耳朵来听听，有的干脆跑到门外听听，声音去了，不再响了，回到饭桌前继续低头吃饭。“妈妈，明天咱也买鞭炮---”，小孩子们的话音未落，便被女人不耐烦的声音打断。 正是吃饭的时候，外面不算多吵，女人坐在门口的小凳上，扠着腿，右手托着右脸，胳膊肘拄在曲着的腿上，左手扶在左腿上，沉思着，一有脚步声，便会抬起头来侧耳听听，等脚步近了，又走远了，再把头枕在左手里，让左手托着脸，胳膊拄在左腿上，另一只手上，摁着右腿，沉思着，全然不顾孩子们的吵闹声，碗盘碰撞声。 忽然“乓”的一声响，一个碗掉在了地上，孩子们立时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目光落在了最小的孩子身上，老小嗷的一声吓得大哭起来。女人立即站起来，跑到孩子跟前，拽住老小，猛一弯腰，在老小屁股上就是两大巴掌，老小往前挺着身，手护着屁股，又躲又拧，又怕又吓，嗷嗷大哭。老大跑过来想护着老小，被女人一把抓住，在背上狠狠地拍了两巴掌才停住手，嘴里喊着“快过年了，叫你乱摔东西，叫你不看着孩子。”老大委屈得眼含着泪，拉着老小出了门，找奶奶诉苦去了，老二老三早跑的没影了。 孩子们出去了，女人落泪了。一个人坐在小凳子上抽搭抽搭的小声哭，用手不断地揉一下鼻子，再揉一下鼻子，再擤一擤鼻涕，然后随手一甩，用手背再揉揉鼻子，一抬脚跟，在鞋底子上擦了擦，然后站起身，麻利地收拾起孩子们摆在小桌子上的碗盘筷和掰剩下的一块块的残缺的地瓜头。女人恨男人还不归，更恨自己昨晚做出的决定。 奶奶挪动着小脚一扭一扭的把孩子们送回来的时候，女人已经刷好锅碗瓢盆喂好了猪。在大门外还吵吵嚷嚷嘻嘻闹闹的小孩子们，紧紧地跟在奶奶后面。进了家门，一个个的突然没了声音，小心地放轻了脚步，几乎是踮着脚步走，老小紧紧地抓着奶奶的手，身子躲在奶奶的身后，歪着脑袋怯怯地看着站在灯影里的妈妈，等看到妈妈伸出胳膊，连喊了两声“来，找妈妈”后，先是慢慢地，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看到妈妈的笑容后，快速地扑到妈妈怀里。妈妈一下子把孩子抱了起来，老小不好意思的躲进了妈妈的怀里。于是，屋子里又响起了孩子们的吵嚷声。奶奶也在老大的搀扶下，走出门去，借着从屋门口射出来的暗黄的光慢慢地往外走。 院子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繁星满天，冷气逼人。 孩子们都睡熟了。老大跟奶奶作伴去了，在家的几个小家伙，一个挨着一个，头挨着头，有的露出圆圆的小脑袋，一会儿囧囧鼻子，一会儿咬咬牙，小牙磨得吱吱响；有的把头缩进被窝里，只露着两只眼睛；有的漏着半截胸膛，猛喘一口粗气，接着又慢慢地放缓，喘一点，又喘一点，然后暂停一霎儿，忽然猛地往外呼出，接着又是稍微一吸，一喘，再一吸再一喘，接着是一阵连续地也喘也吸，然后猛抬手揉揉鼻子，一脚蹬开了被子，然后连续地一阵乱蹬乱踢，接着翻了个身，又睡着了，露着光光的身子，一会儿，身子慢慢地缩紧了。 女人斜躺在炕头上，哄着老小，身上搭着一个小褥，似睡非睡着。听到声响，起身挨个地给孩子们盖了盖被子。然后下了炕，把灯吹灭，打开门来到了庭院里。 院子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天空中繁星满天，一颗颗铮亮铮亮。寒气逼人。女人缩了缩身子，两个胳膊交叉着抱在胸前。院子里的枣树干巴巴地立在院子里，黑漆漆的树干像个人影立在那儿，光秃秃的枝子在黑暗中直伸着，一动不动。 夜，很静。远处，偶尔传来一阵狗叫声。然后，又是静。女人抬起头，看看天空，还是满天星，在黑黑的天幕上颗颗点缀着，格外地亮。偶尔一道流光在西南上空划过，瞬间消失。女人轻轻跺了跺冰凉的脚，而后听到似乎远处传来了一声狗叫，女人似乎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很远，很远，接着是村东头传来了狗叫，然后是一群狗叫，狗叫声由远及近，越来越近，女人似乎听到了咚咚的脚步声逐渐走近了。女人长舒了一口气，侧着耳朵听，近了，近了，女人感觉着那脚步就像踩在自己的心上。女人屛住气，心开始跳，砰砰地，咚咚地，心里热热的，嗓子里甜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声咳嗽，女人快速地跑到大门前，用手轻轻地扶着门栓，怕弄出响声。外面是男人的脚步声，她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狗叫声慢慢地弱下去，一会儿，女人听到了砸门声，男人终于回来了。 赞 (散文编辑：可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