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每一天都会来临,而苍茫却因人的感觉而异,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暮色苍茫只是人们对暮色的一种情绪,一种感性的描绘。而此时的我,在这将暮未暮时,开车去海边,那条公路又长又宽,很少有车辆,公路两旁的尤加利树在暮色里舒张着,特别风情。
喜欢这种随意放飞的感觉,目光总在瞬间被一些东西所吸引,或飞鸟或水边的芦花或那一抹枯黄或那一片旷野,我惊喜地注视着它们所产生和发现的那种陌生、安静、而萧瑟的空旷感,这种空旷感在拥挤的人群和建筑群中是难得的、可贵的,偶尔,我也会将车停下来,靠在路边,然后安静地注视着,那种奇异的感觉会让人瞬间沉溺。路一直在延伸,那轮落日在我毫无防备时跳进我的眼眸,没有灼热的光,却有着温和的光源,安静淡然地挂在空中。车子不紧不慢地开着,这是海边的旷野,空气里弥漫着海的气息,那种气息和意象让人想到“苍茫”,这个黄昏,我特别钟情这两个字,犹如一张亮着色泽的底片,有些凌乱却又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把自己放在这一片苍茫的背景下。
那个村庄是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这是一个陌生的村庄,一条粗糙的土路,一渠干枯了石溪,还有一座简陋的乡村教堂。我穿过村庄时,村庄安然寂静,暮色中,看到一间低矮的石屋,一扇薄薄的门板,一窗简陋的石窗花,一位婆婆在屋前的空地上挥晒着那些刚刚切好的蕃薯丝,煮过的蕃薯丝冒着微微的热气,一只黄色土狗趴在边上,婆婆微躬着身,暮色里的那种光度刚好照过来,让她整个人浮荡着一种特别的光晕,很有画面感。她看到我走近,微笑地招呼着,有着乡村式的温暖和质朴,我闻着蕃薯丝微温的清香,那种清香有着田园牧歌的气息和爱意,在这暮色四合的陌生村庄里,给我一种特别安静的感觉,婆婆转身递给我一条小板凳,我坐在沉沉的暮霭里,看着婆婆扬手的动作特别的亲切,此时没有一点陌生感和距离感,一切那么自然,那么安宁,我就这样坐着,坐在暮色里,坐在村庄深处,没有人会对一个在暮色里的老人和我感兴趣,我把自己隐藏在这里,袭着暮色找到一份贴近心底的东西,那些纷纷扰扰的红尘俗事此时如潮水般退去,看着眼前的婆婆,就像看到了我曾经年老的外婆,同样的布衣,同样的白发,同样的年老,同样的微笑,只是不一样的人,外婆很多年前就离开了,一些伤感从心底升起,暮色中我茫然无措。
晒好东西的婆婆转身进了的那间石屋,看过影视作品中那些优美的乡村小屋:花园广场,悠扬的钟声,尘顶的白色洋房,还有广场上的和平鸽,此时这乡野的石屋寥廓而寂然,一群飞鸟从苍茫的天空中掠过,远处枯黄的茅草在微风中摇晃着。想起小时候,最害怕一个人面对暮色,母亲外出的时候,一个人对着那盏微弱的灯,不敢多言,孤单、害怕。木门薄薄的,风一吹就是啪啪地响,风越大越不敢出去,至今还记得自己小小的身影趴在窗口,等着迟迟未归的母亲。恍惚中,身后门响起,婆婆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茶水,招呼着:喝碗蕃薯汤暖暖身子。一瞬间有些诧异,一声不响的婆婆进去后竟然煮汤让我喝,我双手接过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看着我的脸,婆婆微笑地对我说:喝吧,喝吧,在乡下,这很平常的。
坐在暮色里,低头喝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蕃薯汤,婆婆在边上说起她那早逝的老伴,然后一个人守着石屋这么多年,语气很平静,却又透着几多辛酸,我知道这日子并不是几句话就能概括的,瞧着婆婆的一脸的沧桑,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我不知道婆婆有没有儿女,也不敢多问,但婆婆脸上的那份坚韧是中国农村老人中最典型的性格:隐忍、质朴、善良。我没有对婆婆说什么,此时,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要回了,我朝婆婆挥挥手,老人的脸上掠过一个苍老的微笑,我在心里默默地祝愿老人健康平安,暮色里偶遇这婆婆,也是一个缘份。生命中,总会不断地遇见,也许,我们再也没有机会相遇,但我想,当我坐在城市璀璨的夜色里,我一定会想起这陌生村庄中的这位老人,,想起她为我煮的那碗蕃薯汤,那里的夜很长,那里的村庄很寂寥,那里的石屋干净清爽,就像那位婆婆素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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