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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不走的辉煌之:灰色不再永久

时间:2016-04-27 09:29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董一点点击:
        
  “听人说,几十年后的现在那里变了。一个周末,我抽空来到那里。然而,呈现在我眼前的的确是另一番景象:山沟里斗大的石块横七竖八的躺着,到处都是洪水冲过的痕迹,曾经那条清澈的山泉早已干涸的不见了踪影,那片诗一样丰茂的草山变成了一块块开垦之后又废弃的荒地,一行行被洪水冲刷的壕沟如同大山流下的泪水,我哭了,控制不住竟放出了声……”
  1
  每逢星期天,我无语,我会一连几个小时的坐在门口那块似乎很平整的大石头上,托着双颊欣赏大山磅礴的身躯,看三三两两戴着黑色草帽的农民,或提着水壶,或拉着牲口,在弯弯曲曲的小道上流动,我会莫名其妙的神情激昂。我独自一个人被关在这里的一切感动着,没有人会知道我幼小的生命里蕴藏着怎样神话般地幻想。我多想知道乡间小路尽头的宛转,我更想知道,牛群和牧牛的孩子在深山那里的故事
  某年暑假的某一天,父亲把牛赶出来,对我说:“带足干粮,跟着牛队去吧,太阳落山的时候,就跟着回来。”父亲再没有过多的嘱咐,把一个十岁的孩子交给了一头高大的牛竟那样放心。现在想起来那种童幼牛老、相映成趣的景象仍觉得有些可笑,也许那些放牛的孩子最初就是这样开始的。当时我不懂,现在我才知道父亲是怎样的用意。
  小小的书包被塞进一块干粮,装着干粮的书包被理所当然地挂在我的脖子上,哞哞牛声响起的时候,牛先走了,我跟着牛,牛跟着牛群。等到无数牛蹄踏起的尘灰消失,幼小的我被带到了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那里山清水秀,连绵不绝的山地上飘逸着清香。在我的印象中那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无穷无尽的乐趣。也许是因为童年的经历太少,至今我还觉得那里是留给我童年里唯一的辉煌。
  记得那是一块水草丰茂的好地方,天高气爽,太阳明媚的挂在天上,广袤的山峰郁郁葱葱。牛羊们摇着尾巴,津津有味的在那里吃起了草。无数的蟋蟀唱起来,满山的蝴蝶跳起来,小鸟叽叽喳喳绕在我们的周围不愿离去。折一束五彩的野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披在身上,嬉笑着,踏在蓬松松的草地上。清风吹来,隐隐约约一声清泉般的山歌从山梁上飘来,草丛里红艳艳的野草莓和树檬籽、绿油油的油菜苔儿、白花花的“咯蹦蹦”……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渴了,捧一捧清泉;累了,就躺在山岭的草地上看白云朵朵,看羊群追逐,看牛儿咀嚼,看草丛里的蚂蚁搬家,看辛勤的蜜蜂采蜜……天天如此却既看不完,也看不厌。
  中午,太阳炙热起来,牛羊都吃饱了肚子,喝过了泉水,卧在山脚的阴影下乘起凉来。一条清凉的山泉从山沟里蜿蜒而下,冲打着崎岖的山岩哗哗哗地响。我们奔下山去,聚起一个很大的水坑,脱光了身子,钻进水里,嘻打起奇异的水花,无尽的享受则难以言表。后来,终于玩累了,有人突发奇想,取来我们备好用来避雨的大油布平平的铺在草地上,四周围起,中间运来了很多很多的水,构成一个四方四正的泳池。那里的水被晒得温温暖暖的,我们爬在软软的水里,那种舒服没有任何一个词语可以准确的来表达。
  堂哥是这里的老行家,对于这里的生活懂的很多,自然他就成了我们的“首领”,遇到任何事只要听他的一定不错,于是我们都愿意跟着他。他带了一只听话的狗,他最关心的就是他的那只狗,那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最好的帮手。它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乐趣,所以我们都很爱它。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们就把它的浑身上下洗的干干净净,饿了的时候,我们就把烧熟的土豆和挤出的羊奶拌在一起让它吃。别说它还真的给我们帮了很多的忙哩!羊群上山跑的太远了,堂哥就给它喝出口令,它十分恭顺,一溜烟的功夫爬上山顶将羊群聚在山下;晚上回家时,羊群里谁也不敢乱跑,一听使唤狗的喊声,羊恭顺的就聚在了一起。
  那时家里的生活都不好,装来的干粮非常稀少,而且大都是用玉米面做成的(我们叫饱谷面),饿了的时候,我们就围坐在一起,把各自的干粮都掏出来,放在中间铺好的油布上,五花八门。然后分成两份,一份存起来,另一份全都拌上羊奶,就是那玩意儿,我们个个吃的有滋有味。到吃另一份的时候,我们就变换了花样,这一次我们先来到泉水边,把馍放在泉里泡上一会儿,到饱满的时候,捞出来,然而,就是那种境界至今让人无比的怀念,我不能理解穷苦的年代却从来不会因此而生病,唯一带给我们的负面作用是不上两个小时就又饿了,但我们从来不会因此而束手无策,青山绿水熏陶下的孩子是不会那么愚笨的,于是有人创造性的发明了“土锅子”(就是在山上挖出一个锅台的样子,上面出口的地方,用土块一块一块的盖严,形成一个“金”塔状的空心土堆,然后在下面开口的地方(灶门)用晒干的野草不停的烧,烧到土块发红,然后将土豆或青豆(未熟透的大豆)装进灶口里,再迅速击碎烧红的土块让它们盖住土豆,再用湿土把外面裹的严严实实,以防热气漏走,十分钟后,扒开土堆,香气扑鼻而来,味道胜似佳肴,或者和一把泥把土豆裹严实了,再放在火堆里烧,烧熟后剥开干泥,味道不亚于烤肉)、烧穗子(就是将未熟透的青稞穗子头整齐的扎在一起,在火上翻滚着烧,然后将它放在铺开的衣服上揉下颗粒,再用嘴吹净里面掺杂的杂质,留下嫩嫩的青稞粒,嚼起来又是另一番滋味)等,那样的美味直到十几年后的现在仍让人回味无穷,也许终生都不会忘记
  再后来,我一天天长大,终于上四年级了,家里的牛也老了被卖掉了,一想起放牛的那段日子,我整日整夜的忧心忡忡。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用卖掉的钱又买了一匹白色的马,又一个暑假开始了,我又轰轰烈烈的加入到马群的队伍里。
  清早,圆圆的太阳刚刚升起,父亲就给我收拾好了马鞍、镰刀、绳子、雨布和干粮。那匹马似乎异常的乖巧,拉出门口,它等着我登上一个高高的台阶,笨拙的爬上它的脊背,再跟着队伍进了山。在那里除了无尽的玩耍,还要给马儿割上一口袋上等的好草。夕阳西下的时候,一队驮着同样口袋的马队在歌声中浩浩荡荡踏进了村庄,好一幅如诗如画的景象啊!
  因为有了那段上天恩赐的美好经历,才让长大后许多注定的枯燥、烦闷和孤独仅仅变成了一个瞬间。生活的烦恼萦绕在左右的时候,我总喜欢静静地在山峰间行走,那高高的山,一望无际的小草,轻轻地流水和千姿百态的花朵。置身于期间,所有的一切都会让人心旷神怡。记不清多少次,我曾坐在那里敬佩着大自然无穷无尽的力量和无法估量的创造力,尝试着在那里一样不少的寻找到了进化论、社会学、历史学、生物学、医学、哲学、美学……甚至人类已经发现的、正在发现的和还没有发现的一切学科。我听有人说大山只是愚昧的象征,我不生气,就和一个吃不上葡萄的蠢狐狸说葡萄是苦的一样。大山的魅力只有用时间去证明。终有一天,那些反感大山的人群就会豁然觉得当初的自己比谁都愚蠢。
  对于我来说,深山里到处都埋满了神奇,那里的每一根小草、每一只小虫和每一寸土壤都会勾起我无限的遐想。顺沟而下的清泉歌唱着在那里流淌,千千万万的物种欢笑着在那里繁衍,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和谐。祖祖辈辈的人在这里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然而,这里的一切都是无私的。生存在这里的人们却因为无奈而辜负了它给予人们的一切,由于饥饿而相信了勤劳能创造财富,于是把开荒的犁残忍地对准了绿地;由于寒冷而选择了自立,于是把无知的手盲目地伸向了草皮,这是多么多么地可惜。
  听人说,几十年后的现在那里变了,一个周末,我抽空来到那里。然而,呈现在我眼前的的确是另一番景象:山沟里斗大的石块横七竖八的躺着,到处都是洪水冲过的痕迹,曾经那条清澈的山泉早已干涸的不见了踪影。那片诗一样丰茂的草山变成了一块块开垦之后又废弃的荒地。一行行被洪水冲刷的壕沟如同大山流下的泪水,我哭了,控制不住竟放出了声。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变了,是我、是大山、还是这个社会变了,我不知道那种梦一样的景象在我的记忆中还会保存多久。
  临别前,我默默地对自己说,别了,永远不会再有了。
  可恨的人们!
  回到家里,我义愤填膺,奋笔疾书写下了这样的一段文字
  
  走进故乡\\我寻找儿时的感觉\\门前的白杨树\\白杨树上的乌鸦窝\\清可见底的小溪\\鸟语花香的小林子\\还有那开满打碗碗花的小山坡
  走进故乡\\走进了狼七八败的沟壑\\走进了残垣断壁的战场\\我哭了\\控制不住\\竟放出了声
  失了色的故乡\\破破烂烂\\缀满了补丁\\是谁残害了我可爱的故乡?\\是谁?\\是谁呢??
  我怒目四顾\\开荒的攫头上滴着血\\农人的犁头上滴着血\\村头黑压压圪蹴着一群村民\\老老少少\\蓬头垢面\\无力的等待着政府的救济\\他们的双手\\也滴着血
  我无法理解\\我不能明白\\饿极了\\就可以血淋淋吃他母亲的肉吗?
  夜深人静\\喝足了稀粥的我\\睡在自家温热的土炕头却总无法入睡\\我分明听见了\\这片贫瘠的土地\\在偷偷的哭泣\\我分明感觉到了\\这片贫瘠的土地\\在慢慢地颤抖一寸一寸的下陷
  哪里有幸福\\必有教育\\
  啊!\\顽固的故乡人\\麻木的故乡人\\醒一醒吧!\\打开紧闭的山门\\智慧在门外呐喊\\从静坐里走出来吧
  谁愿意看到自己的母亲不断的流干血泪\\谁又愿意把自己的生命连同后辈儿孙\\一同交给大自然呢?
  
  2
  至今我还独自掩面偷偷地回忆,那段早已被现代文明击碎的历史常常在脑海里浮现,像一段陈旧的黑白电影时不时惹人心酸。
  那时我们常常在鸡鸣狗叫声中被村子里一声声纯朴的女人们互相叫喊的长音吵醒,爬在滚烫的席面被卧里看母亲匆匆忙忙的起床,透过微弱的煤油灯盏,无数次的看到过母亲从头到脚包裹臃肿的身影。背背篼的声音、拿锄头的声音、关门跑出去的声音声声扣人心弦。之后幼小的我们在温暖的土炕上重新进入梦乡,从来没有幻想过那一群群朴实的山村妇女们在天寒地冻的野外痛苦挣扎的景象。
  直到中午,太阳出来了,冬天的村子还是冷的刺骨。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时常会看到一对对呵着热气的母亲,背上背着山一样的草禾和薏子在蜿蜒的山路上归来。巨大的负荷让她们的腰弯的厉害,像蜗牛一样在封冻的冰块上“爬行”。
  每一次,母亲都会一直坚持移动到家里特定的地方,把重重的负荷卸下来,然后把缠绕在头上的围巾取下来,瘫坐在背篼沿儿上喘好一阵子气;每一次看到一团团热气从母亲杂乱的粘满草薏的头发间蒸发,心里真的不是滋味;每一次母亲都会亲自侍弄自己从深山里背回来的“宝贝”,像盖房一样一层一层叠加在一起。一个冬天过去了,竟像两座山峰耸立在院子的东北角上,是它们保障了一户农家一个冬天温暖
  抠薏子很苦,从母亲手上和脚上无数个像娃口一样冻裂的口子可以证明。没有别的办法,两毛钱一根的“棒棒油”早以喂不足越张越大的口子,母亲只能将提前备好的装在猪膀胱里的“尿泡油”在灯盏上烤化敷在裂口上。但野外的挣扎却从来没有停止。
  感谢那盘滚烫的土炕,在那个没煤没电、天寒地冻的岁月,那玩意儿真是太好了。没有它,我真的很难想象的到有什么东西还可以依靠。那时无论怎样寒冷,只要从外面回来,一看到冒着浓烟的它,心里就会是那么的塌实。然而,它的胃口却一点也不小,常常要用冻裂的伤口来换取。每到农闲时节,地里的小麦收割储备在了柜里,人们便会把手伸向蓬松的山地,忙碌的开始储备燃料,别无选择。
  铲草皮的人群常常在郊外谋面,砍柴禾的车队离村子越行越远。后来,上等的草皮竟越来越少,有人开了一个合理的价买来卖往,没什么奇怪的。
  那年月就是那样,孤陋寡闻、得过且过。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这样一个山大沟深的地方就得靠天吃饭,靠山生活
  春天,人们踏着满沟的乱石,用二牛抬犁的方式划破草皮,撒上粮食把一年的收成全权交给上天,任劳任怨的劳作,不间断的祭祀神灵,希望感动天地;冬天,寒冷的山风吹透单薄的土坯房子,人们依旧用山坡上铲来的草皮烧炕,用山坡上割来的草薏做饭……
  的确,除了无奈的这样生活,无助的他们还能干些什么呢?
  
  结漏沟湾里曾经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树木茂密,草长鸟飞,常常有野兔、野猪在林子里出没。春天,百花争艳、万鸟齐鸣,我们经常跟着出山的马队经过那里。那一棵棵挺拔的松树像一排排整队待发的士兵挺着高高的胸部,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姿态。
  的确,这是一座神灵保佑的树林。多少年来,砍柴割草的车队在它脚下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敢打过它的主意。曾经的三年大旱时期,周围的草根树皮都所剩无几,而这片林子里却蘑菇遍地,丝毫没有人动过。所以,天长日久树林愈加繁茂,风景愈加优美
  就在那一年,那确实是地动山摇的一年。不知是哪一个不争气的败类先开了一个头,同时也开启了家乡历史上万恶的一天。
  那天,我和新平正在村东头的栗子树下用弹弓打鸟,忽然觉得天上的太阳暗淡,空气出奇的闷热,就连小鸟也似乎变的狂躁不安。低了头,才发现河滩里人头攒动,匆忙的步态隐藏着一种极不寻常的骚乱!
  刚出巷口,迎头就碰见杨牛哥手拿板斧麻绳急匆匆经过。杨牛哥是我们村里的老光棍汉,常懒洋洋的坐在墙旮旯里晒太阳,也很爱和我们一群小孩子开玩笑,今天却如此匆忙。新平喊了一声杨叔,只见他爱理不理,隐约嘴里挤出一句:“山里木头扬钎哩,谁还顾住撒欢哩!”一晃不见了人影。
  一时间,村头巷尾乱作一团,你争我抢谁也不甘落后。消息灵通的已经剁了一根柱子用麻绳捆了背回来了。后听到消息的晃如梦醒,丝毫没有时间考虑后果,发动全家男女老少提了板斧,拿了粗绳,气势汹汹往树林里赶去。刹那间,宁静的树林人马嘶鸣,斧声连连,人背的、马驮的、车拉的来来往往,整个山地沸腾了一般。
  全村几乎所有的人都出动了,只有少数的几个老人聚在村口的打麦场里涕泪俱下,嘶声哭喊:“作孽呀!作孽呀......”但砍伐的斧声万马奔腾一般早已淹没了他们无助的呐喊。怪就怪第一个下手砍伐的孽障吧!谁会愿意在公共财物的争抢中落后?这种白占的便宜岂能仅仅落在少数人的手里。然而争抢的节奏早已乱套,那位最先丧了良心的东西已很难辨析。
  疯狂的争抢持续了五天五夜,祖祖辈辈安安静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就像着了魔似的难以控制,直到第六天的早上,一切归于平静,而那片卫士一样骄傲地站立在山腰上的山林却灰飞湮灭,残肢碎体撒满了山坡,来往运输车辆留下的深深车印如同大山流下的泪痕,白森森的树桩漫山遍野、触目惊心。
  各家各户的门口、院内、房前、檐下,或多或少的横卧着或大或小、或长或短的树木,我不知道获得这些战利品的人们躺在自家的土炕头是何等的洋洋得意、逍遥自在。然而,无助的大山却在哭泣
  那一年,不同寻常;那一年,天灰地暗;那一年,我刚满十二岁。
  谁也没有想到,一向憨厚无知的村民,在通吃了那片沐浴过神光的山林,邪恶的欲望不仅没有填平,反而激起了他们更大的野心,就像一群斗红了眼的公鸡,横冲直撞四处寻找着发泄的目标。早就听说过,大雾山背后那遥远的漳县深山里,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野林,传说那里常有从四边赶来的冒险队伍拉木头,偶尔与看护山林的林警发生冲突,常常有惊险无比的警匪大战的传闻从那里传出,好传好谝的江湖谝匠们常常将它们整理润色、添油加醋,把偷木头的小人重塑成充满正义的大盗风度广为流传。如今,水到渠成,在争抢那片小林子时没有占到便宜的那群年轻人早已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整整准备了三天,终于在那个月高星稀的夜晚,村里的六个年轻人喝足了稀饭,二尺长的利斧、三寸大的麻绳悬挂腰间,在父母妻儿的泪眼留恋中跨上马鞍消失在暮色中,这一去整整五天五夜杳无音讯。
  正当家里妻女老少悲痛欲绝、村里的谝匠们开始酝酿新的故事的第六天黄昏时分,马队便回来了,就像一队丢盔弃甲的败兵踏进村子。马背上雪白的木头光溜圆滑,每匹两根,一头搭在马背上,一头划落在地下,六马齐进,尘土飞扬,甚是壮观,只听得那木头便在地上划出一股飞机一般的吼叫。村子里很多人都站在路边啧啧称赞,像迎接凯旋归来得将士,崇敬的行着注目礼。
  那时我们正站在公路上好奇的听XX家两口子吵架,忽然就听到木头拖地的响声,我们一个跟一个溜过河坝来看热闹。只见六匹马儿排成一条长队,蹄儿疲倦,浑身汗漉漉的冒着热气。六个年轻人更是“残不忍睹”:头发杂乱、满身肮脏,其中一个的衣服破烂不堪,用一只撕下来的袖子缠住胳膊,渗出的血迹清晰可见。
  据说,有人刚到门口就累倒了,整整休息了两天。后来,就在人群中隐隐约约传递着六人如何翻山越岭、如何与林警追逐搏斗、如何忍饥挨饿的光辉颂歌。那二尺大小的“油梁”更是让很多人垂涎欲滴,那上河里的木料就是好呀!
  
  养好了伤,第二次,十六个人的驮队组装完毕。因为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和教训,这一次他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尕文甚至把自制的那一把“钢砂”枪也别在了腰里。和预想的一样,五六天的时间,他们安全的回到了村子里。劳累是难免的,忍饥挨饿是难免的,受伤挨打是难免的,但还不至于死在深山野林里。于是他们的胆子飞速增大,甚至有人放出了狠话:“其他村的人、其他县的人已经车拉马驮搞了快一年了都没啥大事,我们怕什么?他林警也是肉长的,不成就剁了他的脑关子!”
  大规模的进军是发生在半年后。村子里不断有马队归来,不断又有马队出发,在驮来上等好料的同时也带来了前方惊心动魄的故事。据说人数最多的时候可以用“成千上万”来形容,邻近几个县的人都浩浩荡荡加入了“战斗”。误伤手脚的事时有发生,被木头砸死在战场的也不在少数。护林人员严重不足,常常有车队明目张胆、耀武扬威从眼皮底下经过,甚至有人还专门成立了“护运队”,专找林警往死里打,气焰太嚣张!
  听说一次有“护运队”将一群林警围困在中间乱石纷飞,林警无奈隐蔽于荒草中,“护运队”就一把火燃了荒草,林警四散逃命,无奈一林警被树桩绊倒,被“护运队”擒捉后乱棍加背,林警眼看命归九泉就拿出枪开了两枪,其中一人毙命,一人受伤,“护运队”就拿出斧头将林警剁成了肉饼,并加夜在鸿沟门林警队的大门口用林警的鲜血写下大大的几个字:歼灭护林队,血染鸿沟门!
  此事一出,引起了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立刻调集了一大批荷枪实弹的武警"进军"鸿沟门。一时间枪声四起,尽管没有伤过一个人,却抓捕了一大批有名有头的,也让鸿沟门的大规模砍伐就此结束。
  事情只过去了两天,就有一连串的小道消息不断传来。先是要大规模搜查的消息,全村上下一片慌乱,加夜在房前屋后挖坑掘道将木头、斧子等所有的赃物全都深埋地下全力掩藏。后又听说搜查的武警是带了先进的探测仪的,能探清方圆五十米的地下之物。人们又乱作一团,在鸡鸣狗吠声中又将所有的木头挖出来,车拉马驮运往更远处的田间地头挖坑深埋。等到掩埋伪装的差不多的时候,又传来消息说全村的所有男人都要被逮捕,调查审问。于是人心惶惶,男人们四散逃窜,不敢安然的睡在家里,只有王老二一个人笑眯眯的,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从开始到现在,他就一直保持着一种看破红尘的神情,正当人们开始看着粗壮的木材兴高采烈的时候,他却从没心跳眼热,依旧赶着两头牛,抬着犁头不慌不忙进了山,从三月五月雷打不动。当有人嘲笑他脑子不灵,见着便宜也不拣的时候,他只是笑笑,直说:“那东西又不顶吃!”一时间让人捉摸不透!
  记得我家总共运进家里的有五十多根的样子,个头不大,但个个端正细腻。父亲说每一次走那么远的路,好不容易到了林里就要精挑细选。父亲身体单薄,常常在途中遇到很多麻烦,多亏五叔一路的照顾,那时五叔正值年轻力壮,常常走的太远了就卸下担子回来接父亲。每一根木料都来的太不容易,如今好不容易搬运到了家里却一夜之间变成了祸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那时我们在迷迷糊糊中总被大人们摧醒,提着马灯、照着手电筒站在外面,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看大人们挖坑、转木头。经过父亲细心勘察,我们的木料是被又一次埋在屋后的那个半山腰上,为了不被发现,我们在埋着木头的外面铺了一层干土,再撒上一点荒草、树枝作掩护。后来又怕被别人盗走,母亲总是半夜里醒来,常常拿着手电筒在外面转悠。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村里村外依旧平平常常、安安静静,四散逃窜的人们纷纷回到了家,安分守己的呆在庄稼地里。又一个月平安无事,人们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木头陆陆续续转回来,谁也没敢再提剁木头的事。
  本以为可以大有作为的抗争以失败告终,但穷怕了的人们必须要另找一条好的出路。
  
  3
  众人似乎有所醒悟,断断续续有人背地里议论起了一个人来,那就是不论阴晴都要抬犁进山开荒种地的王老二。事情一开始他竟然就能知道这事到最后一定能搞砸。这个一向少言寡语、憨厚老实的人怎么能有这么精准的预见性呢?有人说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不然怎么在全村人都轰轰烈烈抢占便宜的时候他却不闻不问,只是一心一意的开荒种地呢?
  于是村子里有更多的人开始敬佩他!
  不过也对,民以食为天,要想摆脱饥饿和贫穷就要多吃苦,多种粮食才对。
  有一个晚上,吃过晚饭,四叔带着我摸进王老二家里去串门。开始,王老二不言不语坐在炕上吸黄烟,吸着吸着,四叔向王老二讨起了开垦荒山的老经验,王老二便眉飞色舞,开始滔滔不绝。从自己的辉煌成果到开荒的酸甜苦辣,从今年的收成到未来的打算讲的头头是道。最后竟然把胸部拍的叭叭直响,答应把子花印里占领的那块草地送给四叔,让四叔去开垦,并鼓励四叔:人活着只要有信心,就能有好收成。
  那一年,就是在有一部分人开始瞄准开荒种地的时候,我是跟着四叔去过一趟山里的。
  那天的确起的很早,记得天空星星还眨巴着眼睛,我就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坐在牛车上。牛不慌不忙踏着均匀的步子在山沟里行走,“叮当-叮当”的牛铃铛有节奏的在黑暗寂寞的夜空中飘荡。车轱辘在乱石中颠颠簸簸,幼小的我坐在枯燥的条板上随着车轱辘起起落落。
  路真的很遥远,屁股似乎已经发麻,而牛和我却依旧不知道路的尽头。四叔坐在车辕上,不时吆喝着,甩着长长的鞭子……直到天空微微发亮,我们才在一座连绵起伏的山脚下停下来。天空阴沉沉的,空气和草地都那么的潮湿。已经有人在对面的坡地上来回开垦,响亮的吆喝声不时传来,没有一丝回声。
  四叔驾起了犁,把裤管挽在半腿上,一声长长的吆喝,松软的草皮扑腾腾划开一道口子不断地向远处的山头延伸而去,黑色泥土的清香就迎面扑来,舒服极了。
  那一天,太阳一整天都没有出来,一团又一团的浓雾掩盖了整个山头,我们就像钻进了云眼里一样,看不见太多的东西。耳边传来了鸟鸣的声音,很多牛铃铛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那一天,四叔家的牛基本上没有休息,来来回回枯燥的重复着。赶牛的人累了就啃干粮、吸黄烟、唱花儿、吼秦腔。那牛累了、枯燥了也不反抗、也不哭泣,只是出着粗气,用舌头舔着自己的鼻孔,浑身扑扑腾腾冒着热气。
  天黑了,四叔卸了犁,坐在黑土上,一边嗑着鞋壳里的泥土,一边给我讲牛能通人性的事。临走,他回头看了看被犁头翻过的一大块草地,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后来,开荒的人步步逼近、得寸进尺。有人已经把所有的山头都打上了记号,占为己有,甚至在那里搭起了窝棚,吃住在山里。
  故乡的山总是忍气吞声,在苟延残喘中忍受了多年。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夏天忍无可忍,咆哮着向为所欲为的人们提出了最严厉的警告。
  那天的村子依旧平凡,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抢收抢割的季节,为了地里的那两亩麦子,人们个个忙的马捉老鼠。就在人们嘻嘻哈哈享受收获的喜悦之际,天空晴朗的脸忽然就变了。那个罪魁祸首是先从奔扎梁上聚集的一团黑云,像一个丑陋的巫婆拉着一副铁青的脸。
  抢收抢割的日子,天空的每一丝变化对于贫穷的村子来说都是一次可怕的挑战。沸腾的山地安静了,人们都屏住呼吸争分夺秒从死神手里抢夺即将被吞噬的财富。
  手里的镰刀太慢,乌黑的云层张牙舞爪从四面袭来,像一口黑锅盖住了头顶的天空,并不停的翻滚。人们嘴里不停的祷告,就连一向灵验无比的金花锁子娘娘也没有丝毫要拯救她的子民的意思。
  天空的云来势凶猛,像恶兽一样,第一声吼叫就地动山摇,震得村子里的鸡狗狂燥不安。人们定格了手中的镰刀,无奈的等待死神的宣判。天和地一样的漆黑,如同一块黑炭。架在山顶上的打雨炮数连并发,努力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第二声震耳欲聋的雷声滑过天空,人们终于心灰意冷,一场灾难就这样降临了。
  尽管这里每年都有暴雨降临,但鸡蛋大地冰雹连老人们也没有见过;尽管村子时常被洪水光顾,但如此肆虐的灾难却百年一遇。暴雨过后,漫山遍野银妆素裹,金黄色麦穗在恶魔降临的那一瞬间全部粉身碎骨。
  来不及凄惨的哭叫,疯狂的山洪狂吼着、翻滚着,龇牙咧嘴呼啸而至,张着凶残的血盆大口横冲直撞。村口的柳树被连根拔起,斗大的山石夹杂着牲畜的尸体撞击出高过屋檐的巨浪与村子擦肩而过。和每一次一样,村民们选择了忍受和逃避,蹲在高岗上泪眼朦胧、束手无策,无奈地等待政府地救济。
  洪水过后,人们收拾残局。这一次一向沉默地村干部不再沉默,从悲痛中爆发了神威,各队的队长像疯了一样站在村子对面的土疙瘩上喊:“开会!开会了!”
  每户一人被强行聚集在村主任的家里,男人们或蹲或立在堂屋的大红柜前挤的黑压压的,女人们都拥挤在村主任家糊的花花绿绿的花格窗下。开始还唧唧喳喳喧闹不已。村主任呷了一口罐罐儿茶,用力咳嗽了一声,所有的人都静悄悄的。这才发现这是一次隆重的会议,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被安排在炕旮旯儿无力的吸着黄烟锅儿。
  村主任满脸的严肃:“乡亲们,今儿个我要宣布一件事,这是村里的一件大事!”
  大红柜前有人把要吸的旱烟停在了嘴边,花格窗下做针线的妇女们轻轻地一阵骚乱又静下来。
  “这件事不能再等了,非干不成!”
  村主任不慌不忙猛吸了一口“干鹿儿烟锅儿”,把手里的麻杆儿火苗插灭在火盆的土灰里,满嘴满鼻孔喷出一束束不成形状的浓烟。
  众人安安静静,等待下文。
  “从明天开始,一户一方石头,一户十块钱,一户两个人力,匝不了一条水坝我一点都不信!”
  众人释然,坐在炕上的“园子”爷先说话了:“我第一个同意,捐二十块钱!”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闷了一会儿也都陆陆续续点头默认!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队长就扯长嗓子大喊大骂,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把自己的那点权利发挥到了极致。
  一时间,河滩里人头攒动,牛车、马车、人力车交相辉映。这破地方,什么都缺,大块的石头却满河滩都是,只一天工夫就搜集的差不多了。
  开工那天,红旗飘飘,气势磅礴。大队院里的大喇叭也撕心撕肺的吼着秦腔,各队的队长们更是上蹿下跳,忙着喊、忙着骂,在喊骂声中一条蜿蜒雄壮的石坝在村口铸起来了。我记得完工那天是一九九一年七月二十一日,因为那行日期曾清晰地刻在石坝顶端直到第二次被洪水冲垮中间相隔了二年多的时间
  从完工那天起,我们一群小孩子便常在光滑地石坝上爬上爬下,不亦乐乎。又一个寒冷的冬天来临,大人们又开始铲草皮、抠薏子。我们一群小孩子又一次推着抠薏子用的铁锄头在村口的石坝上奔驰,铁刃和石坝摩擦出丝丝火花,刺耳的响声穿越了整个村子,于是锄头变的更加锋利。如今长大了,想起曾经那伤痕累累的山地才恍然明白,那时锄头与石坝一同撕心裂肺的“呐喊”,当初的人们根本没有听懂他们的意思。
  有一天,公社的尕卧车颠颠簸簸驶进了村子,有几个干部模样的人走走停停、指指划划在村子里走了一大圈,据说还严肃地找了村干部谈了话。他们明确地告诉村干部破坏草山、破坏生态环境是非常严重地错误,会导致大量地水土流失,最终洪水泛滥只会自己害了自己。村主任眨巴着眼睛半信半疑,因为他就是开荒种地、脱贫致富地倡导人,尽管他只有小学文化程度,但粮食多了就不挨饿地道理还是懂的,本以为这样就能带领群众脱贫,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犯的竟然是“严重”的错误。
  公社的人看到村主任满脸的茫然,只喝了一盅水就回去了。没过几天,公社的尕卧车又一次停在了村口,这次他们带了一群人来,在公路两边的墙上写满了簸箕大的红色大字,还在路两旁的树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标语。他们又是宣传,又是写标语,但却忘了很大一部分人是不识字的。只见极少数的几个能认字的,看着大字嘴里喃喃自语:“种草种树,治穷致富……”却不大明白什么意思!
  第二年开春,公社派人拉来了两车嫩生生的小树苗,发动各队队长连喊带骂硬是把群众弄到了山上去栽树。有些人心里极不乐意,敢怒却不敢言,只得心不在焉,故意弄虚作假,不是深度不够,就是水分不足。有人甚至将树苗东丢西撒,大肆浪费。最是那XX家和XX家婆娘,先是将树苗几十株几十株往土里埋,后来趁人不注意竟将树苗整捆整捆丢进山沟里,晚上加夜背回家里当柴烧,这样卑鄙的行为竟然还有人一边羡慕,一边满嘴夸成了本事。
  就这样,一口气栽了很多,活下来的却没有几株。有一小部分果真活起来了,但一个冬天过去连根带枝竟不翼而飞。就在公社的人迷惑之际,有人讥笑式的编了一则顺口溜却道出了那树的去处:“春天栽,夏天拔,冬天喝成罐罐儿茶!”
  而公社的人却不厌其烦,第三年又拉来了两车树苗。这一次,除了加大监视外,还特意抽出五袋子救济面粉,向全村公开征集看护人员。经过村干部的大力推荐,那个叫“尕天”的光棍汉当仁不让。此人面色凶残,满嘴横肉,声洪如钟,气大如牛。曾经在旧社会当过兵,会一点搏斗技术,后来退伍了又是著名的民兵连长,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果然灵验,在五袋子救济面粉的强力刺激下,在众人“连长”高帽的大力推崇下,尕连长眉飞色舞、眼冒金光,当即走马上任。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尕连长却气度非凡,把把是火,燃之不尽,烧之不竭。有时隔山一声狂吼,地动山摇,挖山药的人魂飞胆散、四散逃走;有时刚好碰上在管制区域割草的,尕连长也决不讲情面,只一脚,背篓早已滚坡而去。政府亲自任命的“官员”,谁也不敢啃声。那片山坡上除了树苗葱郁外,草儿茂盛、虫儿安然,百分之七八十的土地长期处于“原始”状态。
  记得有一次,我和几个伙伴在门前的大场里玩。玩着玩着,有人提议,我们就到猫儿刺坡上去捉蚂蚱。正捉的欣然,忽然尕连长像毛鬼一样一下子出现在山头,只喊了一声,我们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沿坡下逃窜。尕连长紧追不舍,不时有锤头大的胡基疙瘩从头顶掠过。其中一个胡基疙瘩来势凶猛,斌东躲闪不及正中其腰部,一个跟头就从两米高的墙头跌落而下。我和宗仁见势不妙,一溜烟溜进“园子”爷家的草房里,钻进草堆下纹丝不动。只听得尕连长口出狂言,大声谩骂,还叫了几十声我们两个的父亲的名字。那次我们吓得不轻,从此再也不敢到猫儿刺坡上去捉蚂蚱了。
  那猫儿刺坡像罩上了一顶钢盔,在尕连长的尽力保护下树儿翠绿、草儿疯长……公社的人看后自然喜不自胜,据说还背地里给尕连长走了“后门”。
  
  4
  有一天,听某某人说政府计划要在村里干两件大事:一件是演电影,一件是办扫盲班。这个消息又让宁静地村子炸开了窝。一时间人们奔走相告、喜笑颜开。有人说这叫精神文明建设,也有人说这是政府的一步妙棋,不仅治标,而且治本……
  记得那个叫“电影”的玩意儿安装在学校门前的那块打麦场里。一下午,男女老少的人都来了。尽管离晚上放映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但围观的人群已经将几个大木箱和戴着“鸭舌”帽的放映人员围的水泄不通。我们那些个脏里脏气的孩子们更是挤在了最前沿,眼睛一刻也不敢眨,好奇地等待着书本里那奇妙地神话如何在面前变成现实
  夜幕渐渐降临,打麦场里聚集地人越来越多。有很一部分都是从临近几个交通不便的山头上的村落步行而来的,有几个抱着婴儿的妇女更是翻越了两座山、行走了二十多里的山路才到这里的。
  张老太爷80多岁了,他曾经去过西安,是村里最见过世面的。以前他嘴里常常说起一些新鲜古怪的东西: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泡泡糖能吹出泡泡;电影里的人物能说能笑……这些都是从他嘴里扬出来。曾经很多人听得一塌糊涂,总认为他是老糊涂了尽说些胡话。如今听说那个叫做电影的东西要在村子里放映,激动地他老泪纵横。他坚持让孙子们搬了一把椅子安放在大场里。亲临现实,他要用真实行动洗刷自己的清白。
  大场的土地上坐满黑压压的人群,远处的墙上、树上、草剁上……到处人头晃动,好奇地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数不清的星星。放映要开始了,全场一片安静,只听见杏树上挤落的树叶砸在地上“叭叭”直响。随着一堆灰色的铁疙瘩“嘟嘟嘟嘟”的吼叫,两个架在半空的中的“车轱辘”缓缓滚动,一股神奇的光束照射在远处的白布上,有一些陌生的人大声大气的在白布上走路、说话、吃饭、喝水……忽然有汽车开过来,坐在白布前的人群一骨碌爬起来四散逃走,之后人群哈哈大笑,不曾有什么车开过,那车在不足一席的白布上掉头开走了。忽然又有人放起了鞭炮,噼噼叭叭在头顶响起,等众人抱头躲避却不曾有碎纸碎末落下。看着看着有一个叫小强的孩子不停的哭着喊妈妈,那哭声真让人感动。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哭了。有几个女人哭出了声,“嗷嗷”的吼叫声比那孩子的还大。后来才知道,那电影的名字叫《妈妈再爱我一次》,那“有妈的孩子像块宝”的歌声一夜之间连三岁大的孩子都在传唱。
  后来还放映了一场,没有人再哭成一片,只知道那里面有一个叫焦裕录的人干了很多很多的好事,是一名党的好干部。尽管我们看的没黑没白,但却让村干部们心头的肉一紧一紧的。
  别说,那两场电影作用还真的不小。除了带给村里人说不完的惊叹和神奇外,那XX家两口子半年再没见打过架。也让村里的父母们更爱自己的孩子,孩子们也开始爱他们的父母
  产生作用最大的还是村支书和村主任。尤其是村支书坦然在村民大会上检讨自己曾经将40袋子救济面粉占为己有。村主任也面带愧色,当场将自家床底下积压已久的救济“估衣”(旧衣服)搬出来发放给群众,还郑重宣布在半年内将带领群众修公路、修梯田,引来群众一片掌声。
  而另一件办扫盲班、上夜校的新鲜事在一年后也开展的如火如荼。那时我已经背着一卷破烂得行李去了中学,在距家30多公里的学校里住校学习,对那段热闹的往事空白一片,清允许我不能写的更加详细,倒是我还没有去学校时村里发生的另一件事至今记忆犹新。
  消息首先出自四年级的辉斌口里。那天早上,我们去学校上学,天还没亮,学校的大门还锁着,我们跺着脚站在校门口闲聊。忽然辉斌满脸激动,指手画脚给我们讲他们邻居家发生的新鲜事,越说越兴奋。而我们却一个个满脸无趣,不大相信他说的是真实的。辉斌有点急了,赌咒发誓答应我们晚上将亲自带我们去证实。
  晚上吃过晚饭,我们几个就去找辉斌。辉斌带我们走进他家门前的一条小巷里,远远地就看见一家人的院子里围了好多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有两个人站在屋顶上双手扶着一根又细又长的木杆,木杆顶端绑着一块铝锅上用过的破蒸片左右摇晃。我们一下子就笑了,捂住嘴挤进人群,果然看见有一个长方体的黑色机器“哗哗哗”地响个不停。在一块玻璃镜吗框里面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很多人睁大双眼一刻不眨的盯着“雪花”看个不停。我心里一阵惊喜,觉得那“电视”真的是个好东西,也不由自主凑上前去看。看了一会儿,倒觉得眼前灰暗、闪烁不停,就挤到一边揉眼睛。忽然听得众人“嗷”的一声鼓起掌来,赶忙转过身子,只见那玻璃镜子里的“雪花”已经停了,里面又闪动着灰白色的人影,有两个男女不同的声音交替着叽里呱啦说个不停。那块一尺见方得玻璃镜框里一会儿有农民种田,一会儿有汽车开过,一会儿却有一些文字出现。我们睁大眼睛去看,闪烁跳动得屏幕模模糊糊,似乎有“社会主义”什么的,让人看得不明不白。就是那么个模糊的玩意儿,很多人却看得目不转睛,包着厚厚地棉衣坐在院子里的柴禾上一直看到深夜。
  第二天我们又跑去看却被东家的孩子挡在了门外。那孩子说,看电视的人压坏了他们家的梯子,还把大小便摊牌在他们家的柴禾上。我们一帮人留恋不舍,一直在门外徘徊,直到冻的实在受不了了才离开
  后来不知怎么搞的,村主任家也搞了一台14英寸的老黑白。这次我可高兴坏了,因为村主任就是我家二叔。那将近半年的时间,我在二叔家的屋子里认识了“孩儿兄弟”,认识了“甘十九妹”,认识了“燕子李三”,学会了吼: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那天,我们捂在二叔家的炕上看“武松”,二叔从乡政府开了会回来,高兴地对二姨说自己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二叔说的好消息是指那一年乡政府决定在全乡推行新技术——地膜种植技术。当村主任把这个能提高产量、抗击干旱的新技术介绍给乡亲们的时候竟没有一个人同意接受它。这下可急坏了村干部,因为他们听了农技人员的详细讲解后曾高兴地在在乡政府的大会上拍着胸部承诺过。而且还千方百计多搞了一些地膜,本以为这下子可终于找对了门路,运用科学、运用新技术就能让村民们脱贫致富。但它万万没有想到一直支持配合村委会工作那些“元老”们竟亲自站出来带头抵制。他们说:“祖祖祖辈辈都用二牛抬犁地方式种了多少代了,用那塑料膜捂住种子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们喝西北风嘛!”逼急了,王老汉干脆拿出一块塑料布硬是要让村支书套住头部试一试。
  村干部好说歹说,讲道理、举例子均无济于事。消息传到了乡政府里,据说乡政府领导大发雷霆,当场决定强行分配任务,并派工作人员亲自进村监督执行。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人偷偷摸摸一意孤行,乡干部就追到地头没收了犁头,砸坏了锄把。有人连夜摸黑偷偷种植,没想到禾苗已经出地却被乡政府人员挖掉重种。一时间,意见不断、冤声四起。
  那年秋天,村民们睁大了好奇的眼睛,从地膜种植中尝到了甜头。村委会大院里堆积的那堆地膜只一天工夫被一抢而空。后来,有人尝试式的地膜洋芋、地膜当归、地膜黄芪,百试百爽,日子竟一天天好起来。再后来1999年,村子里拉上了电,人们更加信心倍增。人们借助国家西部大开发的良好东风,因地制宜,积极调整农业结构。小麦、大豆、洋芋、黄芪、党参、当归全面开花。尤其是当归,产量竟成倍成倍的增长,不论是颜色,还是个头都无与伦比。在党和中央政府的带领下,当地政府村民万众一心,巧妙抓住机遇,将岷州当归打入市场,名扬四海。
  短短几年时间,村子里一天一个变化。有人外出打工,有人做起了生意……曾经黑糊糊的土坯房子一天天消失,窗明几净的瓦房、楼房如雨后春笋一般座座耸立。曾经的黑白电视早已成为历史,冰箱、洗衣机等新式家电一应俱全。曾经泥泞不堪的道路已变得光滑平整,公路上行驶得老牛破车也一天天稀少,代替它们的摩托车、三轮车、出租车、小轿车在公路上穿梭来往,这一切正在演绎着一曲曲春暖花开的幸福篇章。
  那真是:
  乱石烟隐参差屋,云绕鸡鸣暮色归。
  喜遇改革春风浴,饥苦岷州早脱贫。
  市列药材通四海,户盈家电八方财。
  醒观村外春更喜,怀揣恩情颂功名。
                            (散文编辑: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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