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县印象》
昆禹/文
汽车下了高速,沿着略显窄岖的公路再走三五里,便看见前方夹在山峦之间一簇簇高高低低的楼房,那就是富县。
富县,看上去并不富有,何以如此直白的叫“富县”呢?
原来更早时期的富县并不是这个“富”字,而是“鄜”。战国时期这里就设县邑了,那时是魏国的雕阴邑,秦时叫雕阴县。隋唐开始便有了鄜州,就是富县的古称,也是富县历史上最鼎盛的时期。因“鄜”与“富”字音相同,上世纪六十年代更名时,有人说“鄜”字生僻,便以“富县”称谓了。
这种迫切心情第二天便得到了满足。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的汽车出了县城,向西二十里余,钻进一个川道。这川道一里半阔,蜿蜒转折,两面山坡被浓绿掩盖了,像个绿色廊道。廊道中间一流清溪,两岸长了绿油油的庄稼。带路的苗条姑娘讲,秦直道就在这个川道尽头,与甘肃交接的子午岭上。我们穿直罗镇,走张家沟,跨石川河,越庙嘴子涧,几经周折,到一处营地,唤作“子午岭原始森林穿越营”,是当地一家公司运营的一个旅游项目。我们一行八九人被安排换乘三辆便于穿林越涧的敞篷吉普,便沿山路扬沙飞泥,一路颠簸爬上了子午岭。
子午岭山巅上的这段秦直道,静静休眠于一片原始森林里,看上去坦然而负有沧桑感,两千余年的风风雨雨,并没有使它的英气减弱,相反,在荒草林木的掩映下,它更有了几分神秘与深邃。三十多米的路面依然清晰可见,路面中央微微隆起,逐渐朝两侧坡了,于山坡自然衔接,转弯弯度大而顺畅,路面排水,车辆行驶等道路功能合理高效。仔细瞻仰秦直道的千年风彩,不由对蒙恬将军,肃然起敬。想他劳师动众,堑山堙谷,修出“千八百里,。。。。。展转曲折”的通天大道,把帝都咸阳通边关的路程从耗时一个多月,缩短至三天三夜,这一壮举,对于大秦安定北部边塞,筑牢统一大业起到了多么重要作用!
始皇帝为什么要修这条连接都城与大漠的直道呢?
历史上有这样的说法:始皇帝经历几次暗杀,心里危机感加剧,他急于想找出是什么在威胁着秦帝国的江山社稷。三十二年,他派方士卢生去求仙人指点迷津。方士卢生几经折腾,给他呈上一本《录图书》,书上记录着一个惊天秘密:“亡秦者胡也”,这句谶语深深触动了秦始皇的敏感神经,他从此认定北边的胡人是灭秦的最大威胁,于是费尽心机加强了对匈奴的防范,修筑长城,加强兵力。为了使兵马和粮草补给能够快速到达北部边疆消灭匈奴,下决心修了秦直道,使边关固若金汤。不仅如此,还派蒙恬将军对匈奴大事作战,把胡人驱赶的四零八落,难以形成战力。然而,尽管如此煞费苦心,大秦帝国并没有因此而江山永固,还是短命地只存在了三十多年便寿终正寝了。始皇帝断然没想到“亡秦者胡也”,并没有应验在北部的“胡人”身上,而是应验在了自己的二儿子“胡亥”。
我始终认为秦朝虽短,却是一个很伟大的朝代,它所创造的许多传世业绩,至今震撼着我们的心灵,诸如水利工程都江堰、郑国渠;防卫工程秦长城;包括眼前的秦直道,还有秦驰道这些联络全国的交通工程,无不影响着子孙万代,甚至始皇帝修的陵墓也被现在人称为了世界第八大奇迹呢。
伟大的时代,一定会创造出足以影响历史的伟大作品。而在秦朝,这样的浩大作品比比皆是,后代难以企及。不仅如此,秦朝在完成统一国家的同时,更创造了治理国家的高效率的体制,也就是之后诸多朝代延用了上千年的,史上著名的“秦制”。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更多的历史评判结论则认为秦朝是暴政,是压迫劳动人民的黑暗封建专治。也许记叙历史的史官们痛恨始皇帝“焚书坑儒”坑到了他们儒家祖宗,之后的儒家史学家都恨起他了,以至于正规史书也称秦朝为暴秦,于是大秦的盖世伟业被历史学家拿来当做残害劳动人民的例证,从而忽视了这些本该是造福子孙后代工程的真正历史价值。这样颠倒黑白的历史误会,真是令人费解。
游富县,还有一件令人费解的事,就是杜甫和他的羌村遗址。
唐代大诗人杜甫为了躲避“安史之乱”,于唐玄宗天宝十五年至唐肃宗至德二年十一月,携家人从长安到富县的羌村居住了一年多。此时的杜甫虽身处国破家亡的悲惨潦倒时期,可也正是他的诗歌创作的旺盛期,他在这里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歌,诸如《述怀》《春望》《月夜》《北征》《羌村》等。
杜甫在羌村的故居叫杜公窑,历史上许多文人雅士,地方官吏都无比敬仰地拜谒过,并留下纪念痕迹。明御史中丞王邦俊题写的“少陵旧游”字样的一块巨石立在遗址旁至今清晰可见;一九四一年陕甘宁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在视查富县时,写下:“沧落洛水毁鄜城,沟通于今尚纵横。落上诗魂千古在,我来何处访羌村?”的诗句,对杜甫表示了深切的怀念;羌村村民许多人都能随口背出杜甫“羌村三首”中的名句。
我心中的羌村和杜公窑应该是文人雅士顶礼膜拜的圣地!
然而,出现在我眼前的羌村和杜公窑,残破荒凉的难以令我产生哪怕一丝的神圣感,它们看上去悲惨的不比当年主人的命运好多少。
羌村已改名叫大申号村,这个四六不着调的名号,比古羌村就少了几分诗情画意。更为遗憾的是杜甫当年住的窑洞至今谁都说不清楚具体在哪儿,导游员苗条姑娘不辞辛苦,带领我们走访了传说中三处窑洞,均破烂不堪,县政府没有采取任何保护措施;有明显“杜甫住处”标记的一处两孔窑洞地处村子东南,在道旁的土坎上,并没有通路到达,要近前,需爬过荒草和野酸枣枝密布的土坡。由于年久失修,窑头上滑落的黄土淹没了洞口三分之一多,右边一孔墙壁上写着“杜甫住处”。明朝为纪念杜甫所修的天宁寺遗址,房子已经全无,仅存的重修羌村天宁寺碑,隐藏在土台顶上的玉米地里,不知情者绝难找到。
听导游员苗条姑娘讲了一段这样的轶事,曾有一位新任县委书记刚到富县工作,在一次干部会上发问到,谁能背诵杜甫羌村三首,当得知没几个人知道时大发雷霆,他说作为富县人,不知道羌村三首应该感到耻辱,随即,倒核桃一般背诵了杜甫在羌村写的几首诗。后来这位书记私下对朋友说,他来富县前是做足了功课的,当听人说杜甫写羌村三首时就是在富县,首先就背诵杜甫在羌村写的诗歌,只怕人说起来自己不知道,丢人。他在对上级汇报的施政计划中曾有过打造文化富县的想法。可是,直到他离开富县,除了留给富县人羌村三首背得熟的印象之外,并没有打造出什么“文化富县”来,更没有为保护杜甫和他的文化遗存做点什么,历史文化成为了这位沽名钓誉官员的幌子,在这个幌子下,修点宽马路,大广场,高洋楼这样一些政绩工程便升职走人了。
游富县,兴致勃勃而来,然而,却留下满脑子的疑惑,费解。历史功过的评说当然只有留给后人了,那么这些费解的事何时才能有个合情合理的答案呢?看来,也许有一天,富县真的富起来了,那些人类历史文明的宝贵遗产受到它应有的尊崇与善待,这些疑惑,这些费解便可自然平息了吧。
2016-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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