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从前》：（5）

那年初登泰山   文/习之

深秋，天已变凉，地里的西瓜也快到割秧整田的时候了。这天起的大早，我从睡梦中被大哥叫醒。因早有的计划，今天我和大哥，要与胡同里的喜、园、顺、祥，去登慕名已久的家门口的泰山了。我住的村子，在泰山西麓的天平湖西北。

因为都是第一次登泰山，没有一点的经验。头晚，已把准备好的煎饼、咸菜、母亲煮的几个咸鸡蛋用包袱系好。一早，在村头的场院里集合，人到齐后，就出发了。领头的是年龄最大的喜大哥，那年，他十八岁，我十二岁。天灰蒙蒙的，刚够看清路的轮廓，虽都穿着夹袄夹裤，寒意仍是嗖嗖逼人。记得，我穿着精心准备的当时时髦的白球鞋，是擦上去的白粉的那种球鞋。三十二码的，依然清晰不忘，因为它给我带来了一路的折磨。

登山的途径是泰山后盘路。也就是，从村子里出来，到村东北六里之遥的桃花峪，便是进山口了。桃花峪，又称桃花源，以前，曾因一片桃林而得名，当然，现在已是百果成林了。到了桃花峪，天已微明。附近的马套村、曹庄村依稀可见。走入进山口，是一条弯曲的土石路，常年经流不息的山溪涓涓而下，路的两侧 便是巍峨的泰山之脉了，植被茂密，层峦叠嶂，放眼望去，似有千军万马潜伏其中。沿路而上，路边是满眼的核桃树，果实正是收获季节，不知是谁说一声，“摘些核桃山上吃”，大伙群起而相应。我也爬到一棵树上，不一会儿的功夫，果子便实实在在的一包袱了。那时是集体的财产，即使弄点，村民眼里也不为是偷了。

路很不规整，一会儿土路，一会儿石路，蜿蜒曲折，盘旋而上。大伙一路走着，一路不停地闲谈胡聊。过了一段时间，发现路边一块西瓜地 ，大小不均的西瓜正躺在地里睡着大觉，好像是顺哥一句话，“摘个西瓜山上吃！” ，这活 当然是有经验的喜哥办了，进地里挑了个成熟的半大不小的西瓜，让块大个高的顺哥抱着，继续前行。也许是走了相当的路程，天已放明，回首望去，山村土路尽收眼底  ，大伙一致表示歇息一会儿，我当然是求知不得了，正好憋意浓浓，出恭心切，看准一个树的密处，彻底放松了一下。

高山密林有人家。路边隔段路程，便有零星住家，大都是看山护林的，袅袅炊烟，便知生火准备早饭了，院里的狗，听到路人的说话声，也不停的叫了起来  ，引得附近的狗们群吠不止。上山的路，越走越感到艰难，越走越没有明显的路径。山崖峭壁，岩石林立，只是在松林的间隙艰难穿行。很是不巧的是，天气变得阴暗起来，太阳始终没有出来 ，上天保佑，雨千万不要掉下来，大伙都在行中祈祷着。野歡、山兔不时窜出来，竖起两只耳朵，抬起前爪向你示意，斑鸠、老鸹也“咕咕”、“呱呱” 叫个不停。在歇歇停停的慢慢攀登中，经过四个多小时的曲曲折折，终于见到了玉皇顶的轮廓。

此时，已是小雨淋漓了，凉意袭身，明显感到刺骨的寒冷。没一人想着带把雨伞，大伙加紧步伐，一股气窜到玉皇顶的一个大殿，现在知道那是碧霞祠。站在殿檐下，瑟瑟发抖。爬山观景的心情一扫而光，小雨继续地下着，文化水平最高的算是喜哥了，初中生，也对泰山的春秋典故一窍不通，其他人更是山盲了。登上泰山的目的已经达到，只是走马观花的转悠一番，景点几乎是没有，满眼的破屋烂瓦，一片荒凉。大殿顶上的枯草，瑟瑟直立。

已是中午的时候了，那时，不像现在的繁华，没有餐馆饭店，连住家都难得寻见。大家来到天街的一个避雨处，解开随身的包袱，开始自吃带来的干粮。泰山的不干泉是出名的，吃完饭，一伙趴地蹲饮了一通凉冰冰的泉水。在山上胡乱转悠了一番，看天色已是不早，大家商量着，从前盘，也就是从十八盘准备下山，顺哥说，把西瓜吃了再下山，没一人相应，因为都冻的哆嗦 ，哪有吃西瓜的心情，我家大哥接过西瓜抱着，一伙开始了下山的行程。

人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我却是感到万分的遭罪。小号的鞋，上山时并没有啥感觉，下山时，却是脚拇指被鞋顶的出奇的疼。陡直的紧十八盘还没下来，已是脚疼得没法走路了，干脆脱了鞋，手提着，赤脚下山。大伙的精气神不见了，都像霜打的茄子，腿肚子发软，大哥抱着西瓜，一不留神，滑了一个台阶，西瓜遛出去，啼哩咣当，大地开花，大家一顿苦笑，看了眼摔碎的西瓜，继续前颠后仰的顺山而下。

雨总算停下来，心情也稍好些，大家话语也多了起来，走到回马岭下面的一个桥洞，随便的找个地方，坐在地上歇了起来。一个山里的老头，出摊卖一些人参，大哥明知故问，开玩笑的说 ，“你这些胡萝卜，咋卖的？”，老头斜了大哥一眼，“真是乡里瓜子，不识货！”，大伙哈哈一笑，不一会儿，起来扑啦一下屁股，又开路了。

一路上，稀稀拉拉的游人，上山的除了一些挑夫，几乎不见人影。这样，磨磨蹭蹭，下山到了岱宗坊，已是下午三点多了。那时是没有公交车的，短暂的歇息之后，开始徒步向火车站赶。老式的火车站，除了现今仍有的德式洋楼外，便是一律的红砖瓦房，北面是一个很大的广场。很不巧，回家的车次没有了，三十多里的回家路程，谁也没有勇气走回去。怎办呢？喜哥最后做了决定，偷爬火车回家，也就是货车。那时的车站，是矮墙围起来的，翻身一越便可进站，我们一伙，偷偷进了站里，又偷偷爬上了一列拉煤的货车。在火车的轰鸣中，逃难似的窜回了家。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想来，那双脚似乎还在隐隐作疼。

 二0一七年七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