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

李朝元

婚照婚礼和婚姻

不知道现实中“山无陵，夏雨雪，江水为竭，乃敢与君绝”男欢女爱的青年男女们是怎么度过他们如诗句中的一生？反正我没有，且与我无关。

但是，我知道《梁山伯与祝英台》、《桃花扇》、《白蛇传》；还有《西厢记》、《凤求凰》、《孔雀东南飞》等艺术化、理想化了的爱情故事大多留下遗憾的结局。生时爱得死去活来却不能成就愿望，只能靠死后的幻化得以爱情的圆满。这是艺术的力量，是留给世人的遗憾和向往。

回到现实，先说一下自己。我的婚姻是偶然也是必然。偶然是说在一个特定时间，一个偶然事件的环境下成就了它。必然是说，到了这个年龄，这个时候，遇到的这样一个人和一件事成就了它。

我们的婚姻正符合我们的性格，正像我们的性格，在默默的，没有声音的，没有祝福背景下走进婚姻的殿堂。

婚房是单位分给的和另一名职工拼住的一套套三房子。我们住一间大房，单独享有厨房。厕所共用。那位职工住两间小房，阳台当厨房。后来那位职工提出在我们的厨房放一个炉灶，我们欣然同意。新房里一张1.5米宽的双人床，一个高底柜，一个书厨，一个衣厨将屋子挤得满满的。婚礼的费用是妻子私藏的几十元钱。为了这几十元钱我和妻子完成了相识以来第一次思想交锋——和她吵了一架。她委屈得呜呜直哭。吵架的原因是高兴。因为高兴而吵架说起来让人难以置信。没有钱怎么举行婚礼？怎么去旅行结婚。它让我愁眉不展，很是为难。为难之际，妻子说：我这里还有几十块钱，旅行结婚够不够？咋一听说妻子还“私藏”有几十元钱，兴奋之情让我失态。我责怪妻子：你私藏着几十元钱却不早说，让我为难成这个样子。然后是兴奋，突然一下子冒出来几十元钱，就像天上掉馅饼砸到我的头上。要知道，那个年代我一个月的全部收入是32.8元。一斤猪肉的价格是七毛八分钱。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而妻子呢，对于婚礼和旅行结婚没有提出什么要求，也没有因为缺少费用而为难我。这是相识后我从中发现我们性格的共同点——不张扬、不攀比、不追求面子以及轰轰烈烈的场面。默默地生活，悄悄地存在，珍惜每一分挣来的收入，几十年我们依靠这三股力量，完成我们共同、简单而又稳定的生活。婚姻稳固的基础之一是共同的特点和性格，而非爱得死去活来的卿卿我我。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婚姻文化大致如此。中华民族莘莘子民的婚姻基础大致如此。诸如以上艺术化了的例子，看看即可，欣赏即可，切不可深入其中，深陷其中。

这是我对于婚姻的认识。也是对我们几十年婚姻生活的概括和总结。

我家族中的每一桩婚姻和我认识的大多数同学、同事、朋友莫不如此。

再讲回来，怀揣妻子私藏的几十元钱开始了我们的旅行婚礼。我们的目标是杭州、苏州、无锡和上海。盘算了一下坐船到上海是最省钱的交通。我们住青岛郊区，早上到青岛港买了下午的船票，没想到临近发船时海上刮起大风，船怕风浪，不能成行。返回郊区的渡船同样不能成行，只能找旅店住下。没想到住店费用竟然花去我们4元钱。第二天风浪减弱，我们坐在最底层的统仓，妻子和我都被摇晃得呕吐不止，我大有受不了的怨气，妻子没有，她的忍耐性很强。

到了上海，就在南京路、淮海路、外滩游玩，不敢花钱去收费的景点。妻子看好一件淡黄色的羽绒小袄，在我的鼓励下妻子才下决心将它买回。这件小袄一直穿了三十多年，直到前几年和橱子里的臭球放在一起，起化学反应穿了几个小洞才不得不丢弃。从南京路买来的还有一张桌布，至今保留。

记不清是无锡还时杭州，我们住进一家旅店潮湿的一楼，只化了3.2元。木板铺成的地面，角落里有个小洞，尿骚味往上窜，我们用手纸堵上，到了晚上这个小洞为我们提供了方便，不然的话我们必须冒着严寒到院子里的公共厕所方便。还有一件很难忘的事，中午到路边小店吃饭，我们只要了3毛钱一碗的丝瓜鸡蛋汤，清汤寡水的，几片丝瓜，几片薄薄的鸡蛋片漂在碗里。碗很大，是那种北方的海碗，我们一人一碗米饭就着一大碗汤完成了一次美食充饥。说它是美食没有半点夸张。后来在单位食堂，但凡看见丝瓜鸡蛋汤我必买无疑。妻子买菜回家，只要有丝瓜，就让她作丝瓜鸡蛋汤。

我们去游运河，河水浑浊，底仓座位离水面最近，不时有恶臭味扑鼻而来。但是那里的位置便宜。妻子毫无游兴，一会问这就叫运河？一会说有什看头？而在我的脑子里断断续续出现运河的地图。它从北京的通州出来，一路经过天津、河北的沧州、山东的德州、江苏的苏州、浙江的嘉兴等城市，全长1000多公里。跨越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想到这里就出来疑问，运河是怎么跨越其它水系的？久思不得其解！还耽误我观赏一路的运河风光。十几年后我和一位博学的长辈住在一间集体宿舍，我问他。他说：怎么跨越？！到了河边开个口汇流在一起，就这样跨越。我又问：那流向就不能保证。长辈回答：就是不能保证，水位高的水系向水位底的水系流。后来我给另一位博学的长辈说起这件事。他回答说：建船闸，蓄满水，再开闸放水。两位博学长辈的回答把我弄糊涂了，到底谁说是的是真？直到现在我都没搞清是“开口自流”还是“建船闸蓄水”。这是题外话。

到了无锡，我们去游鼋头渚，那里有西哈努克亲王曾经居住的别墅。一个冲水马桶吸引我们一行人游客，几乎每人都伸手一试，冲了又冲，浪费了很多水。一个游客说：没事，湖里有的是水。导游也没有阻拦。回来的路上到了一处太湖珍珠店，妻子感叹太贵然后随游人一起出门。出门不远是“泥人张”的泥塑店铺，价格不高，我们此行将要结束，什么纪念品都没有买，妻子说高兴就买一个吧。

此行把妻子私藏的几十元钱花了个精光。回到家里见墙上似乎缺少了点什么。妻子说：缺什么？缺一张结婚照！囊中羞涩，再也掏不出钱来照这一张结婚照了。等有钱再说吧。后来手中积了点小钱，到照像馆一问，呵呵，一张结婚照要花我半个月的工资，就此打住。

几年后有钱了，几十年后钱多了，可容颜衰老，青春不再，还照什么？再照就成了“二婚照”。都说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一辈子就这一次，搞个排场不足为奇，而对于我们是奢侈，是浪费。虽然结婚照不在这句说辞之列。可是我们愣是连个结婚照都没有！算是奇葩？还是异类？依我和妻子的观点，什么都不是。不“奇”也不“异”。我就是我，我们就是我们。在这个问题上我和妻子又找到了个性的共同点。

是啊，婚姻不会因一场排场的婚礼而幸福；婚姻也不因缺少一张照片而不幸福。婚姻更不因彼此爱得死去活来而幸福、而稳固、而千秋传颂。能够千秋传颂的绝对不是现实的婚姻，而是艺术。

我身边就有一例。女生美如鲜花，高贵如公主，追求者如云。第一个丈夫很幸运，花得了钱，受得了委屈和“奴役”，结婚时那个排场，为很多同事所咋舌。都对他们的婚姻抱有超越一般人的期待。可几年后，她说丈夫不如以前爱她了，要她做饭洗碗，要他扫地抹桌。第二任丈夫瞅准机会插进来，也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可过不了几年又离了，说她对公公婆婆不孝顺，不通情达理。第三任丈夫是个有钱又肯花钱的“土豪”。这次婚姻她很满意，在外边每遇到同事、朋友就夸他怎么好怎么好。怎么好？她举出几个例子：只要她不高兴，丈夫就带她出去疯狂的消费。海参、鲍鱼、燕窝汤，吃完还领她去游乐。一年几次外出旅游等等。玩尽天下，吃遍全国。可没过几年他们的婚姻还是走到了头。这个头倒不是离异，而是永远的离去。她的丈夫发病了，得了不治之症，要花很多钱，可丈夫为讨好她吃喝玩乐把钱都花光了。丈夫只是多有一点钱而已，而非真正的“土豪”。这下子她痛苦万分。她的第三次婚姻没有存续几年便草草落幕。如今孤寂一人，独守空房。

婚姻存续，钱都是一家人的，吃喝玩乐花的是自家的钱，为了安抚情绪而挥霍，“挥”去的是自家的血汗钱。没有了钱，所谓的幸福也就走到了头。没有了丈夫，家庭就支离破碎，幸福何来？排场何来？如若留有婚照一张难免天天面对，那样就天天断肠懊悔吧！

我们没有婚照，我们有“心照”，性格的契合，面对困难同心协力去克服。一天天熬着淡淡的时光，一天天吃着可口的饭菜，一天天过着平平常常的生活，还有一天天彼此的守望相助，疲劳和付出无怨无悔。它不就是我们的“心照”吗？心照不宣，不是不宣，而是不用宣。不用宣的心照是我们幸福的秘笈。而那些“山无陵，夏雨雪，江水为竭，乃敢与君绝”的海誓山盟适合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如若草根者硬是要“东施效颦”，失去的或可是本来的应有幸福。

这是我对婚照、婚礼、婚姻的切身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