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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时光 1 又是京城桂花开放的时节，金黄色的细碎的花朵氤氲着雾一般迷离的香气。打开门，他正在家里洗衣服，被水泡得泛白的修长的手指上，正有�留恋娜绕谄穑业男暮莺莸赝戳艘幌拢馐歉龊�男人，给过我无限包容与宠爱的男人，可是，我却要离开他。 夜里，再一次被噩梦纠缠，我大声地呼喊，却喊不出声音；我拼命挣扎着，却发现自己手脚根本动不了。“小西，醒醒，醒醒。”是他，摇着我又一次把我从噩梦中唤醒，像以往一样，他伸出双臂把我搂进他的胸前，拍着我，又进入了梦乡。而今夜的我，泪水汹涌，湮没了点点滴滴的过往。 清晨，若无其事地吃过早点，他提起公文包准备上班，我站在他身后，伸手拂去他西装上的一丝皱痕，手停在他的背上。他回过头来像往常一样在我颊上吻了一下，便出了门。我转回身，无言地走进房间，拿出自己简单的旅行包，在他父母的注视下，走出了这个家门。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京城街头，建国门，崇文门，永定门，东直门，西直门，京城里多的是门，如今那些门虽已名存实亡，但是，门的观念却已牢牢地印在了许多京城人的心中，如我一样的外地人无法跨入。 2 去年，也是京城的桂花开得像黄金一般的时节，我一个人蹲在地铁站里。 地铁站的灯亮着惨白的脸，一列列呼啸而过的列车吞吐着匆匆的行人，卸一批人载上另一批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那里有一盏为等待他们而亮的灯，奔波一天，晚上的倦归之旅中，因有了这盏灯的光明忘记了所有的疲劳。 而我的前面，没有这样一盏灯，我不知道该向哪里去。漠然地注视着站中汹涌的人潮车影，我的心中已然麻木。包里最后一分钱也已被可恶的传销骗子骗走，我无路可退。 人潮渐稀，想来已是深夜，我埋头坐在一个角落，小小的旅行包放在脚边，孤零零像极了此刻的我。 “最后一班车都走了，你坐在这里做什么？”一个温和的男人的声音响起。我抬起头，看到一张白净的年轻男子的脸。重又埋下头。“你怎么了，晚上这里很不安全，你不知道吗？”不安全又怎样，总不见得比大街上更不安全吧。我不做声。“你……是外地人，没地方去……是吗？”他的声音迟缓，却蕴含了一股莫名的暖意，我不觉抬起头，触目是一缕关切的目光，倏然之间，竟有一泓清泪盈满双眼，我赶紧重又埋下头。 好一会儿，听到他清晰的声音：“如果你相信我，就跟我先到我家吧……放心，我不会欺负你的。”他伸出手来放在我的手上，“我叫田峰。”还有什么更坏的事情会发生吗？他的目光是纯洁的，一个人的眼光不会骗人。 楼道的电梯倏然升起，我顿时一阵眩晕，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我。 他的家不大不小，两室一厅，灯光下，简洁的家具熠然生辉，看得出主人是个清洁的人。 “你住这间，我给你拿新被子，这是浴巾，你先去洗澡吧。” 插上浴室的门，打开龙头，温热的水花扑面而来，我的泪也汹涌而下。 夜里，噩梦纠缠，我大喊着醒来，满身冷汗，黑暗中无端地恐惧。 “怎么了？”是田峰。我站起来打开门，“我，做噩梦。”“哦。”他伸手拍拍我的头，“没事的，别怕。”他扶我坐到床边，“你要是睡不着，我们聊天吧，反正我明天休息。”拧开床头台灯，一抹晕黄的光氤氲开来，两个陌生男女，东一句，西一句，对话在夜风中零落如满天星雨，不知不觉，两个人相靠着睡着了。 新的一天在明媚的阳光中姗姗而来，醒来时，发现自己竟还握着他的手，仔细端详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的手，修长，洁净，温暖。 忽然，这双手把我搂在怀里，原来他也醒了。 “不要走了。”他搂紧了我。 我抬起头，正遇上他热切的目光，我茫然了。 他的唇落在我的唇上，火一般，点燃了我内心深处一直以来埋藏着的激情，沉醉在这无边的激情之中，我们不再是陌生的男女…… 后来的日子，是我和他一生中最完美的时光。 清晨，他去上班，我在家里做家务。后来，我找到了一个钟点工的工作，每周五天固定的时间出去上班，周末，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两个人快乐地做家务，晨光中他穿着家居服忙里忙外的身影在我的眼前凝固成最美的风景。 晚上，还是经常做噩梦，只是，有他睡在身边，便不会再恐惧。 原以为，生活会这样平静而美丽地延续下去，直到永远…… 3 初秋的天气，仍是热浪灼人，人们躲在有空调的房间里，却也能自得其乐。傍晚时分，暑气渐消，人们陆续地走出来，透透气，活动活动。路边的大排挡，这时是生意最红火的。白亮亮的灯光照如白昼，人声喧哗，仿佛要把白天积了一天的话在这里一股脑地全吐出来。各种鲜香麻辣的气味弥漫着各地软硬粗柔的语言，这是人生最真实的写照。 我和田峰也愿意在这样的时刻加入其中，感受生活最本质最原始的滋味。这时，他手里正剥着一只小龙虾，去掉火红油腻的硬壳，剔出雪白晶莹的虾肉，蘸一点佐料送到我嘴里。这样的时刻，我们的话题有很多，天南海北，无所不包。他不是爱说话的人，但是我却总是有办法把他的谈兴提起来，于是他经常说：“小西，我真觉得你根本不是从农村来的，而且也不是一个只念过高中的女孩子，你知道很多东西，你对生活很有独特见解，你让我越来越刮目相看。” “那么你把我从地铁站里捡回来是为什么？” “那时候觉得奇怪，又很同情，而且，看到你那无助却又无畏的眼神让我觉得心痛。” “大街上这样的女子多得是，你每天都捡回来一个吗？” “当然不会，可是，就觉得你不一样。知道吗，人们说，有缘的两个人之间是有磁场的，碰到时就可以互相感应，我对你可能就是这样吧。” 于是，我把他刚刚递过来的肥胖的虾肉接过来放回到他嘴里，算作回答。 那个相信男人与女人之间存在着在同情心的掩盖之下的爱情的米兰·昆德拉说：我们每天的生活充满了各种偶然性，确切地说，是人、事之间的偶然相遇。我和田峰的偶然或许就像托马斯和特蕾莎之间的偶然一样。然而，这样的偶然却决不仅仅只在我俩之间发生。 “我可找到你了！你是小西！你是小西！”一声欢呼响起，震得我不知所以。一个人已经跳过来拉住了我。定神看时，我无奈得几乎倒地。没想到，纵使我逃到了如此遥远的京城，他还是找到了我。 他是我的同乡，叫王平，从十几岁时起，他就开始喜欢我，追求我，可是，惯看农村中的夫妻千篇一律的生活模式的我，对这样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兴趣，我是个有野心的人，我不要一辈子生活在这里。所以我从未答应过他。可是，他有办法征得了我父母的好感，他们希望这个人能拴住我这个不认命的女儿，于是筹备给我们订婚。于是，我逃走。于是发生了今天这一幕。 “我不会回去的。我在这里很好。”冷静下来，我告诉王平这句话，这时，田峰来到我身边，拉我离开王平，“小西不会回去了。她在这里有我。”他语气很平静，却很坚定。 王平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们，很久，很久。他一直是个理智的人，虽然找我一定历尽千辛万苦，可是，此时此刻，他什么都没说，眼中的泪光亦在我心中定格为永恒的回忆。我可以不爱他，可是我不可以不感动…… “你把你的退路堵死了，以后只能跟着我喽。”回来的路上，田峰开心地逗着我。 “我本来就没有退路。”此时的我，很冷静。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搂着我肩膀的手臂加了很大的力气。 4 人生路上，有许多阻碍就那么一直摆在中间，无论你怎么躲，最终都还要直接面对，无可逃避。 今天，田峰带我见了他的父母。他们是典型的老北京人，脸上有老北京人的那种怡然的神气，还有一种外地人能明显感受到的优越感，是的，那是一种京城之人的令外来人自惭形秽的傲气。但表面上，他们对我客气得很，客气得令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强烈的自卑。纵然他们准备了很丰盛的饭菜，可是席间我却食不知味。他们很客气地问我的学历、工作、家庭等，田峰很用心地转移着话题，保护着我，可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我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了这出戏的落幕时刻。 过了几天的一个下午，我完成工作回到家里，却发现田峰的父母正坐在客厅里。他妈妈很直接地说：“我们家祖祖辈辈是北京人，我不希望我的儿子娶一个外地人，尤其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人，你明白吗？” 我走下楼来，坐在小区花园里待了很久，想了很多。我什么都没有，是的，可是，我还有自尊。 站起身来，往楼上走去，我已决定放手…… 5 我依然没有退路。我只能往前走。 为了怕田峰找我，我离开了原来打工的地方，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另找了工作。我想，我将这样一直流浪下去，我拼命赚钱，我要让自己独立，我要活得有尊严。 一边打工，我还一边念夜大，我要让自己充实，也要让自己忙碌，没有悲伤的时间，没有怀念的时间，没有相思的时间。 只是，此时的我每次坐地铁都要在地铁站待上好长的时间，把自己放在汹涌人流中，把自己放在惨白的灯光里，放纵思念的潮水冲蚀每一寸心田。 秋风吹落了最后一片黄叶，秋走到了尽头，冬天来了。 上完晚上的课，我抱着课本走进地铁站，准备乘车回住处。一个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我突然浑身一颤，不用抬头，我已感觉到他是谁。 “你以为我们之间的缘份就那么容易剪断吗？”田峰抓住我的手，狠狠地注视着我。我的泪水汹涌而出，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尊在看到这个憔悴的人的同时都消失了。 “一切我都明白，可是你不能做逃兵，你要和我一起努力，这个世界上，没有办不到的事。我们两个要对我们的爱负责，小西！” 他又一次在地铁站里把我捡回了家。只是这次，我不会再逃了，人生就是要负很多责任，包括对自己的爱。 牵着他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