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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们儿，帮一把。你是去吉庄的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冲进了池力南的耳朵。 池力南循着声音望去，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脚下放着一堆东西，他在朝池力南招手。 “喂，小哥们儿，过来，过来。” 池力南走过去，仔细一看那人，惊呆了。那人头发长到披肩，乌黑油亮，很明显的一道白印儿将长发分向两边，而右边的居多，后脑勺的头发要比头顶的长；圆大、白皙的脸庞，长着一些粉刺疙瘩；粗重的眉毛，眼睛硕大而目光炯炯有神；最显眼的是那一撇小黑胡子，——池力南脑海中浮现的是鲁迅画像上的黑胡子。米色夹克衫，黑色鸡腿裤就像裹在腿上一样，板鞋的白边很刺眼。他要是不告诉池力南是从城里来的，池力南还真猜不出他是何方神圣。 “小哥们儿，来根烟。”小青年说罢，“啪”地打开手中的烟盒，池力南一看那烟盒比盒里的烟要长一截，心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带打火机的烟盒吧。 小青年见池力南摇了摇头，也就不再客套，合上烟盒，说道：“帮我提这个提包。” 刚才池力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人的身上，而小青年的话又将池力南的目光拉到他脚下的那堆东西上：一个背包、一只网兜、一个大提包、一个像口袋一样的皮包。池力南没有说什么，拎起了提包，小青年也提起东西，迈步赶路了。 “刚下车吧？” “是的。” 东山屯是墨县东部一个较大的村落，周围三里五村的中心，交通相对便利，又是东山屯人民公社办公所在地。而池力南的家吉庄距离东山屯大约5华里。 前方出现了岔道：在柏油公路的边上，有一条土路。他们已走出车站有几百米的路了。池力南选择了土路。 又走了一会儿，前面的池力南听到小青年直喘粗气，回头看他，满头是汗。小青年笑了笑，说道：“我们休息会儿吧。” 池力南“咚”地放下了提包。 “喂，哥们儿，悠着点儿。”他有些口吃地说着。“刷”，他拉开夹克衫的拉锁，露出里面的花格衬衫；他又理了一下长发，说道： “丫的，真扯淡，车上猴闷，走路又热。你们这里的交通太操蛋了。” 池力南看看他，在心里笑了。 没有办法，继续走吧。 他们爬上了一个长长的山坡，站到山梁，豁然开朗。群山环抱间，有一片开阔地，坐落着一座古城。小青年和池力南坐在山梁上，尽情俯瞰林木点缀，村前溪流潺潺的“吉庄城”。据专家考证，这是一座古城堡，明代万历年间戚继光所建，为驻兵屯田之地，也就是一个士兵培训营地，按明代军制，这里建有守备衙门，平时辖三十至六十人，西门外有官地十余亩，是军队操练之处。 “有点意思！”听着池力南的介绍，小青年感觉轻松了一些，内心也多少有了点安慰——尽管残破，但它毕竟是古城呀。当年来吉庄插队的知青们，看到这个“古城”还在这里欢呼雀跃了一番呢。 快进庄了，突然发现前边有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哼，哼，你们这里还有会骑车的……”骑车的到了眼前。 啊，原来是冯兰老师。 冯兰老师下了车子，问：“池力南，你干什么去了？” “我到东山屯去了一趟。您干啥去呀？” “回家呀。”冯兰老师家就在东山屯，她看看那个小青年，问道：“这是……” “我？”他挑了一下眉毛，“我从城里来，到吉庄中学。” “这么说，你是智飞老师了？” “额，对，对。” “欢迎您。我叫冯兰，也是吉庄中学的。我送您到学校吧。” “谢谢！不麻烦了。”他扫了池力南一眼，“有，有，这个小孩呢。”他大概是被压得够呛，说话又口吃起来。 “那我走了，池力南你送智老师吧。再见！”说罢，冯兰老师骑车远去。 不等池力南提起提包，他已经把东西放下了。 智飞来到吉庄中学不久，池力南就与他混熟了，他常常到智飞的宿舍来玩。智飞开始教他下棋：“马走日，象走田，炮打界山一溜烟，小卒过河不回还。这是象棋的基本规则。”智飞在崭新的塑料棋盘上码好了棋子。几轮搏杀下来，智飞就有些吃力了，“行呀，小子，悟性还很高”。池力南教会了杨大山、王金利他们几个，又找村里的高手切磋，不到半年，周围竟然没有了对手。 而池力南更多的是倾听智飞神侃，天文地理、古往今来、奇闻异事、天马行空，开阔了他的眼界、心界。他翻遍了智飞所有的书，特别是那套《中国古代文学史》，他读了将近一年。 “你丫儿知道吗，在中国古典诗词里，我最喜欢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 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 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 一尊还酹江月。 什么叫气壮山河，什么叫壮怀激烈，你丫儿在无人的地方，最好登上山顶，放声朗诵《赤壁怀古》，你丫儿就会体验出来。” 抑扬顿挫的吟咏之后，智飞又给他讲起了赤壁之战，讲起了周瑜、大乔、小乔，讲起了站在城楼，摇扇观景的诸葛亮，讲起了东临碣石，直抒胸臆的曹操…… 智飞带给他的，还不仅仅是这些书本上可以学到的知识，更重要的是那种城里人开放性思维，那种敢于“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胆识与豪气。这是古老乡村吉庄任何一个人都给予不了他的，在池力南世界观、人生观日渐形成的过程中，智飞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渐渐地，他们可以很顺畅地进行交流与探讨了，池力南可以直接表达自己独到的看法。 一次，他们聊起陶渊明的诗，智飞说：“陶诗最大的特点是一个字‘闲’：‘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开荒南野际，抱拙归园田’，‘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池力南则不以为然：“陶渊明可能并不太了解农民，或者说他的田园诗并不适合现在的北方农村。您看，咱们吉庄在农时却是在‘抢’：开春，春雨贵如油，见到点小雨，就赶紧抢播抢种；‘六月里，麦子黄’那叫‘虎口夺粮’，起早、搭晌、夜战，赶在雨季之前，新麦入仓；秋天，抢收秋粮，抢种麦子，刻不容缓，哪得半点清闲？” “你丫儿的，厉害呀！看来你丫儿的小脑袋真的很聪明，将来一定会大有出息的。” “哪里，是老师点拨的好。”池力南由衷地说。（待续）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