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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兰妮儿四舅要来的电话后，最高兴地要数欣玉了。她哼着歌，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摆上瓜子糖块，还有四舅爱抽的玉溪烟。她似乎忘了自己是个孕妇，平时不要说兰强，就是公公都不敢随便在家里抽烟。四舅想抽烟就抽嘛，只要能让他高兴，孩子偶尔吸这么一次二手烟算啥！ 兰妮儿妈接完四弟的电话，嘴上没说什么，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敬服着老伴的先见之明。她眼角眉梢透着喜气，一边乐呵呵地逗弄着甜甜，一边指点着兰妮儿准备饭菜。 客厅里，兰妮儿女婿大雄和兰强陪着兰妮儿爸聊天。 窗户上贴的大红福字和喜字剪纸像是一个个红笑脸，把屋子里映得红彤彤、亮堂堂的。 不管怎么说，兰妮儿四舅能来兰强家是件高兴的事儿，看来兰妮儿爸昨天晚上分析对了：他四舅没去他大姨家，是因为想避一下，省得把兰妮儿家伤了。 饭菜准备停当，兰妮儿四舅一家也就到了。 开门的欣玉文静而热情地跟客人打着招呼，一张脸像是被春风反复熏沐过。听到外边的动静，兰妮儿妈抱着甜甜从厨房迎来了出来。 兰妮儿四舅笑容可掬地回应着外甥媳妇，看到二姐怀里的甜甜时眼神定了一下，旋即恢复从容，和蔼可亲地摸了摸甜甜肉嘟嘟的小脸儿，跟小家伙打起招呼：“这是甜甜吧？这小家伙，挺胖乎哇！”同时回过头看了一眼兰妮儿舅妈。 兰妮儿舅妈会意地夸赞起甜甜真是乖巧可爱，然后从提包里拿出钱包，打开钱包掏出一张百元红钞塞到甜甜衣服的小兜子里，亲热地说：“来，舅姥姥给压岁钱！”四舅家的儿媳也赶忙拿出五十塞进甜甜的小衣兜里，说给孩子压岁钱，笑地很牵强。 兰妮儿妈喜气洋洋地抱着甜甜迎了出来，但对方拿出的压岁钱像是一阵妖风，瞬间将她脸上的笑容刮跑了。她拉起脸，抱着甜甜扭身走向沙发，只甩过一句：“进来吧！” 她对四弟态度一向如此直接。老母亲多病，四弟从小由她照顾，跟她亲，而且四弟上学的钱也一直是她张罗着筹集的。因此她并不忌惮这个多少人眼里威风凛凛的四弟。 早已把给壮壮的压岁钱准备好了的欣玉看到四舅一家人给甜甜的钱---虽然在她意料之中---也是愣了一下，婆婆阴沉的脸使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将快要掏出的钱又悄悄塞回裤兜里，尴尬地笑着招呼客人到沙发坐好，心里默默气婆婆办事不留余地。 兰妮儿四舅干咳了一声，也收起笑容，带着家人坐到沙发上。 空气似乎凝固了，好在开饭了。一直在厨房忙活的兰妮儿端着最后一道菜出来，招呼着大家吃饭。她不知道外边刚刚发生了，但敏锐地注意到了大家的神情。她从母亲怀里接过孩子，在从母亲那捕捉到的眼神示意下，抱着甜甜进了卧室，从甜甜鼓鼓囊囊的衣兜里掏出150块钱，迅速地便明白了。 像是被人从脸上抽了一巴掌，瘦削的脸因极度羞愤而涨得通红，恨不得把这150元钱甩在四舅脸上---她可不怕四舅，对他也无所求；跟他也并不很亲，自己大学毕业进了不错的单位后，四舅才开始很亲热地对她。 四舅妈讪讪地跟进来，努力打圆场：“甜甜这孩子真乖巧，很招人疼啊。”她不是很赞同自己丈夫的做法，觉得自家没有必要掺和进来得罪兰妮儿。兰妮单位好，说不定以后壮壮长大了找工作啥的还能有个指望。 兰妮儿铁青着脸不搭话，事实上，她一张嘴，就有可能哭出来了，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了！ 四舅妈只好自言自语似地说了几句关于孩子喂养的话，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别的话，自觉无趣也无脸面，悻悻地退了出去。 四舅妈出去后，兰妮儿妈进来，正好看到闺女搂着孩子委屈地抽泣，心里的火再也压不住了，反过身骂骂咧咧折回餐桌坐下，嘴里不停骂着：“白眼狼，忘恩负义的东西，以后都别上我门口儿来！” 本来就比较尴尬的气氛更是让人坐不下去了。不过，兰妮儿四舅也算是经历过场面的人，干咳了一声，一厢情愿地把自己放在被骂对象范围外，一副不知所以然地关怀询问道：“这是怎么啦，二姐？啥事啊？” 明知道四弟这是明知故问，但被四弟这样一问，兰妮儿妈一下子冷静了不少，好歹人家这是来拜年了，而且兰强俩口子以后说不定还有事指望他，不能撕破脸皮。 “还能有谁啊？还不是大姐、喜春妈她们！”冷静下来后，兰妮儿妈不着痕迹地缩小了打击面儿，“你说她们哪个不是有事了就找我？事儿办完了，就拿白眼对我！别的不说，我们孩子给她家喜春介绍了对象。喜春时不时从新疆跑来住在那个男的家。一个家属院住着，我们兰妮儿生了孩子添了个大活人，她都不说去看看？！再说他们哪家孩子出生我没给钱，都是三百、五百的给，结果到我们甜甜了都不给。我本来不想争这个理，但是她们平时不都爱较这个真儿吗？你上回因为没准备给了娅娅三百元的见面礼钱，结果连大姐都跟着不高兴，几个人在那儿不停抱怨……” 听到这里，兰妮儿四舅心里一愣，猛地瞅了兰妮儿妈一眼，他没想到大姐会那样，不过他相信大姐能做出那样的事儿。明明这次对待二姐和二姐外孙女的方式他拍板定的，可是正因为这，此刻他感觉自己像被人耍着玩，当枪使呢！他端起酒杯子喝了一口，顺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情。 兰妮儿妈抓住了四弟眼神里闪露的惊诧，冷哼一声，继续往下说：“昨天带着孩子们去大姐家拜年，本来我已经嘱咐兰妮兰强带上给孩子们的压岁钱，我还多带了五百打算给喜春补上。结果别说给我们甜甜见面礼钱，要不是我给他们孩子压岁钱，他们甚至没打算给甜甜压岁钱！这是做姨姥姥、表姨、表舅的该做的事吗？本就就是自己错了，可不说‘这是甜甜吧？你看都长这么大了，来让姨姥姥看看’，关系也就拉和过去了吧？结果板着个脸，欠她钱似的，有错不认，还非得让别人先向她低头，还都合着伙治我们，好让我们服软低头！” 从刚刚听到大姐嫌自己给娅娅见面礼钱少，兰妮四舅对大姐、三姐生气反感来，心里的天平慢慢偏向了二姐，反思着自己是不是偏信了她们的一面之词，毕竟二姐和兰妮儿一向是讲理的人，大姐一向嫉妒二姐好命，俩孩子都有了出息。想到这里，暗暗后悔不该偏信三姐的眼泪和喜宝的夸大其词，被人家当枪使，导演了这么一出，伤了自己跟二姐、兰妮儿之间的和气，现在又单刀赴会，坐在人家桌上！兰妮儿四舅不经意地抖动着毛衣领，事实上此刻他像是坐在火炉子上，感觉浑身火烧火燎的。 兰妮儿四舅的脑子快速运转着，他要想尽办法补救！他急忙迎合着二姐，表现出很愤慨的样子，努力撇清自己：“唔~他们这么做是挺过分啊，你说他们天天心里想啥？净瞎整，你说大姐这人，真是没横竖，不讲理！” 气氛慢慢和缓融洽起来，毕竟双方都不愿意伤了和气。兰妮儿妈虽然对四弟没给甜甜头面礼钱心里不痛快，但好歹四弟还是个可指靠的人，也是她照顾大的。 饭一结束，似乎就没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兰妮儿四舅恨不能立即离开这个针毡之地。他感觉自己撇清得差不多，寻着机会离开，不过在离开前，他还要再把关系往回拉拉，自己打小就是二姐带大的，可不能真成了白眼狼，再说兰妮儿单位真是不错，还有指望呢！ 他在提出告辞离开之前，进到兰妮儿待的房间，说要看看孩子：“舅姥爷还没见过甜甜呢，来让舅姥爷看看”似乎根本忘了一进门就已经跟小家伙打过招呼了。说着用手拉住甜甜的小肉手儿，捏了捏，顺手把五百块钱塞到小家伙的衣兜里，面对着小家伙的脸说给兰妮儿听：“刚才舅姥姥给了压岁钱是不是，现在舅姥爷给我们甜妮子个见面礼，以后见到舅姥爷就更亲了！”兰妮儿低着哭红的眼睛一时不知怎么应对。 …… 高铁上，兰妮儿失魂落魄地抱着甜甜窝在窗边。 大熊几次张嘴，也只是保持沉默，他把一切看得清楚，却不知怎样开口。也许时机不对，他在心里默默地如是想。 “大熊……”兰妮儿心里堵得慌，感觉再不说话，就要窒息了，“大熊，我是不是很糟糕？都怪我没有把事情办好，害得妈和她的姐弟关系搞僵，好好的一个年过成了这个样子。我是不是太小心眼，太较真了？” 大熊感到时机来了，但开口前还是斟酌了一番。长久以来，他们俩人很少吵架便是因为大雄性子沉稳内敛，不喜火上浇油。 “呵呵呵……要我说啊，这边妈（他俩约好俩边都叫妈）娘家的亲戚为人处事的态度和方式我一向不敢苟同，这次他们做的挺过分的。本来就理亏在先，还联合起来针对妈和甜甜，挺让人心寒的。”大熊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转折到了，兰妮儿对此很了解。 “不过，兰妮儿，我觉得你多少是那么一点较真……嘿嘿嘿”不善言辞的大熊快速转动着自己的大脑，对字句不停进行排列组合，以期不触碰兰妮儿敏感的神经。“你说你这么知书达理的人咋跟他们计较起来了？虽然我知道你不是在乎那俩钱，可是那些亲戚不这样想啊---平日里比较爱认钱的人，会觉得别人也是处处为了钱。其实，像这样的事，看淡一些，糊涂一些，咱不缺这俩钱，也不缺被人待见。处得来便处，处不来以后就少走动，没什么大不了的，犯不上气恼。” 听到丈夫夹带着抚慰的和缓批评，兰妮儿心里平复了不少，但嘴上多少还残存着些硬气：“我看不见他们心里就不烦了，可你说赵岗跟咱们一个单位，低头不见抬头见，我看见他就来气，真不想祝福他们的婚姻，结个婚搞得几家子不得安宁，结了婚也幸福不了！” 大熊重重地看了一眼怒气未消的兰妮儿，深深感到自己批评得不到位，问题没说清。他迅速调整了一下思路，力求把问题在兰妮儿可接受的语气和范围内说得更透彻一些：“不要这么想嘛，宽容仁厚一些，不想祝福就不祝福，不过诅咒也不适宜。对自己对别人宽容大度一些，是在为长辈和子孙造福。你看，这次是不是就是因为你不够大度，结果使妈跟自己的姐弟闹的不愉快，甜甜也受到了冷待？” 像是天空被一道闪电撕破，兰妮儿的心像是被这些极绵软又极犀利的话划开一道口子，刺啦啦的疼。然而，里边最真实，自己最不愿见的东西得以蹦跳出来…… 这次过春节真成了过节，然而，谁说它不是一次成长的机会呢？ 赞 (散文编辑：可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