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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布完选举结果，人们带着满意的笑容散去，冬生和媳妇巧姑也走在回家的路上。对于这对夫妻来说，从此他们将不再有太平的日子过了，心头多了一份责任，那就是小李庄百姓以后过啥样的日子，将由现在身为村主任的冬生来决定了。村民们之所以都来投他的票，看上的就是冬生能干，他能把自己的小家发喽，咱集体这个大家也没问题，所以人们不管他自己拉不拉选票，都要选他，这也就是冬生两口子感到意外的地方。
“这个村主任，你还真打算干呀？”颇有心事的巧姑，一直低头走在丈夫后面，这时她突然抬起头来问。
“大伙硬要选我。再说我也当着那么多人表了态了，想不干也不行啦！”冬生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媳妇，回答。
“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毕竟，全村两千多口人的事啊！”巧姑躲开丈夫的注视，皱着眉头在想。又是突然地她说：“要不......你跟镇里提提，干脆辞了算了!省的以后......”
“你！这叫什么话？以为是小孩过家家哩！”冬生似乎正气盛着，被媳妇这泼冷水般地一说，感到很吃惊。“大男人啐口吐沫一个坑，我哪能反吹倒打？......行啦，你也不用心里不安生，我会想方设法干好......”
“我，不是那意思......”见丈夫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他的脾气很倔，就想干的事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巧姑也就不再说啥了。她承认丈夫年纪才过四十，人遇事也肯动脑子，心眼活泛；她也相信这个村主任丈夫是能够干好的。可作为他的妻子，她不能先把话说大，想让丈夫保持一副清醒的头脑；再有就是，她常看报纸、电视，那里面村官到时候把握不了自己，犯这样或那样错误的人多啦，她怕丈夫也会......她心里由不得这样想。与其丈夫到时遭人唾骂，还不如就干自己家里的事呢。想想自己家这么多年来种这养那的，是挣了不少钱。你说是盖房，还是改善家里的生活，这日子过得有多开心啊！现如今他却要当这个村主任......不错，他自己是没像有些人那样拉票、买票，是村里大多数百姓非要选他，而他又抹不开情面。那，就随他吧。但愿他会不断努力，也愿他一生平平安安的......
“作为他的妻子，我又能帮上他啥忙呢？”巧姑回到家来，脑子里一直都在这么想。村中的啥大决议，她是不能参与的，那是丈夫及村干部所决定的事。思来想去，巧姑觉得除了在生活生要保障丈夫吃好、穿的得体外，再有就是尽量地帮丈夫出些好主意，并在关键时候提醒他要保持清醒头脑，少犯或不犯这样和那样的错误——她觉得这最后一条十分重要。您想啊，咱做官首先要自身清白，不贪财、不爱财，更不欠他人的感情债，只有这样才会行得正、腰板挺得直。她要敦促丈夫：在村集体事事面前，要人人平等，不顾及什么亲的热的，尤其对待自己的亲属和家人，不能仗着自己有权，就可以“大开绿灯”，那叫群众怎么看，他这个村主任还怎么能以理服人呢？还有......巧姑就这么想呀想的，几乎一夜没有合眼。
可冬生这一晚却睡得呼呼的。
新一届村委会班子上台后，出台了不少规章和制度，并公布于村里新建立的橱窗内。接着，村委会又不断定目标、立项目、拉赞助，疏通并拉近与县里有关部门的关系，目的就是尽快改变小李庄的面貌，提高村民的家庭收入。巧姑忘不了：丈夫每天晚睡早起，马不停蹄地忙碌村里的事情，人也很快瘦了一圈。她看着心疼，便千方百计地给他改善伙食，可丈夫每次却吃不下多少。有时，丈夫很晚才下班从村委会回来，不一会便有找他办事的人追到他们家里来，丈夫不顾疲劳，对人所求之事是能办就不拖着，这一点巧姑很赞成丈夫。本来嘛，你干的就是给大伙解决问题的差事，再拿塘，你不怕人说你是摆臭架子？另外，丈夫无论给谁解决了燃眉之急，也不吃请，更不拿回报——这也是巧姑给丈夫“吹枕头风”的结果。“你当这个村官，就是为老百姓做事的，责无旁贷，谁感激你，也是情理之中。但你不应心里想着有人该宴请你，给你回报，那你这个村官就变味了。而且这泥潭你也会越陷越深......”巧姑如是告诫丈夫：“说心里话，你当着村主任，我是就怕你犯错误，这样你半世清白不仅毁了，家人也跟着你倒霉不是......”还好，她的这些话丈夫听着，并没觉得逆耳。
也有外人来她家找冬生商量事时，手里带着礼物。只要巧姑听出大门外有人叫“李主任”的声音不是本村人，她都主动跑出去替丈夫开大门。他们家大门是防盗的，门的左上方按有一个“猫眼镜”，里面的人能通过“猫眼镜”看清外面的人，而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巧姑每次去开大门嘴里应着“来了，来了！”，却并不急于把门打开。而是用眼睛先从“猫眼镜”里朝外看看，来人找她丈夫是空手来的呢，还是提着礼品？如果是空着手来的，她就开大门放人进来；要是来人手里带着礼品，她就会说：“他不在家!您有事去村委会找他吧。”
当冬生跑出来时，来人已被巧姑打发走了。
“来人可能找我有啥急事！被你这么一说......”冬生有点看不惯媳妇的做法，但又没有办法。
“我就看不惯有的人来说事就说事，手里还拿这拿那的，这不是找着让我们犯错误吗？”巧姑不高兴地嘴里嘟囔着。
“你呀你——”冬生气得话没说完，就被巧姑抢了过来：
“我做错啥啦？”巧姑白了丈夫一眼：“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
“你也别把人都看扁喽！”冬生不高兴地说：“不是每一个当官的，都像你所想象的那样！”
“别人我管不着。我只关心你！这也是在关心我——你明白吗？”巧姑说。
“你？——这不是误事吗？”冬生“嗨”了一声，扭头回屋里了。
望着丈夫顿足捶胸的背影，巧姑“扑哧”一声笑了。她想：“只要有我在，这个家就休想有人来送礼。”
她娘家和丈夫是一个村的。她的小妹凤儿高中毕业后闲在家里，听说村广播室想招一名广播员，每月工资1800，而且守家在地，真是好事。凤儿听说后，她感到自己无论从年龄或口才都挺适合，就来姐姐家找姐夫。不料姐夫还没张口，姐姐就把话接了过来：“风儿，这事你还是别麻烦你姐夫，村里有条件，说要通过考试来公平选拔，你还是按规定来吧！”
“啥规定不规定的，我姐夫不是大主任嘛，他要是给说句话，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话你姐夫他不能说，全村有那么多人看着呢！”巧姑对妹妹说。
“姐，我是来找我姐夫帮忙的，你跟着瞎掺和个啥劲儿呀？”凤儿不高兴地回了一句。她转过脸盯问冬生：“姐夫，这忙你到底帮不帮？给个痛快话！”
“凤，你姐她说得对！”冬生望着小姨子，解释道：“这事，我不能去说那个话。希望你能理解......”
“姐夫，今天我再叫你一声！哼，我算是看透了！只要你当这个破村官一天，村里有啥好事都不会轮着我的......”风儿说着，气冲冲地走了。
“行嘞，这回可把你妹妹得罪了！”冬生半开玩笑地对媳妇说。
“不用管她！我自个儿的妹妹自己了解，她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巧姑宽慰着丈夫。
风儿无奈地出外打工了。她为那件事，有很长时间都不跟姐姐说话，在心里似乎结了“疙瘩”。可巧姑心里却觉得踏实，她相信小妹总有一天，会理解她这个姐姐和姐夫的。不这样，丈夫在村人面前的威信怎样树立？还有，以后谁会相信小李庄会搞好？巧姑在是非面前，为做村主任的丈夫抵挡的何止是利益与亲情，她更多的是为丈夫的洁身自好与千金难买的好名声。巧姑知道，若要维护好丈夫的形象，就难免得罪人。在村里，她和小翠关系最好，俩人亲得像姐妹一样不分你我。那天村里正式投票选举，小翠就坐在巧姑的旁边，当听说冬生当选了时，小翠竟高兴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大声地叫“好”。然后，她用巴掌拍了巧姑肩膀一下，道：“姐们，以后村里有啥好事，你可想着我点呀！”巧姑当时只是笑笑，没说啥。说什么呢？冬生当的可是全体村民的官儿，他若只照顾那些亲的热的，那他这个官群众非有意见不可，他自己也就不会干得长。”那次，因为铁路在小李庄招工，小翠的儿子明明因考试差一分而没有去成。这在小翠看来，如果冬生出面跟对方说说情，她儿子十有八九就去成了，可冬生却没有这样做。小翠为此事和巧姑断绝了来往，并扬言下届选举时，她绝不会再投冬生的票，还恼怒地说巧姑忘恩负义，连一点姐妹情分都不讲，当初她和她那么好，是她瞎了眼！巧姑在心里说：“小翠，你怨就怨，恨就恨吧！不是我无情无义，是冬生对人对事就该‘一碗水端平’！人家铁路上招工名额有限，你家孩子分数不够冬生帮着说说去了，那别人家的孩子呢？让去不让去呢？”在村里，谁都知道她巧姑在家里是内当家，是一个过日子的好手。现在丈夫成了村官，她自然不会等闲视之，而是感到自己责无旁贷似的。她索性这样想：“既然自己妹妹都得罪了，别人还怕什么呢？”她就是要让自己的丈夫没有任何顾虑，堂堂正正、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齐心协力把小李庄建设好。
别人当村官，其老婆都是耀武扬威的，处处感觉高人一等。可巧姑却不这么想。冬生当村官，她却感到很累，不是身体上，而是心理上的。家里的事情他再帮不上忙不用说，村里的那些大事小事，也都历练着丈夫的能力和人品。可作为一个普通的人，丈夫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他也有被利益诱惑的时候，这些都需要她这个做妻子的，必要时给予提醒和帮他防范，您说她能不累吗？这也是她当初劝丈夫辞掉村主任的原因。自从冬生当上这个村官以后，随着村里建设工程的启动，并有了整夜地等着他，他回来后给他热饭热菜这样和那样的变化，他每天回来的也越来越晚，弄得她几乎每天都等他到大半夜，好给他热饭热菜呀。他呢，每顿饭都是吃得狼吞虎咽。等他吃完也收拾了，她才上床休息。还有他们的夫妻生活，丈夫也越来越没有精力了，他回家来匆匆吃罢饭，洗洗就睡，对她的感受一点也不顾及。巧姑心里明白这怪不得丈夫，都是村里这些破事给闹得。可作为女人，她有时却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两眼只有望着黑黑的屋顶......有时她身体欲望难忍，便伸过手去推丈夫，想把他弄醒，可他嘴里只“哼哼”两声，就又掉过身去睡。
“唉......”巧姑不由地叹口气。她知道丈夫觉睡得少，困，她又何尝不知道心疼他呢？可是......听听，丈夫睡着觉又开始说梦话了，内容都是与人讨论或争执村里什么新规划和做法，好多次她刚睡着就被他又给弄醒了。
“你活得真累呀！”一次，巧姑开玩笑地对丈夫说。
“我也不想这样。”丈夫回答：“可不行啊！村里人都看着哩。我自己也当众表了态，说话要算数的！”
“别的干部，也跟你一样么？”巧姑忽然问。
“别人啥样？我不清楚。”冬生告诉媳妇：“不过，会上大伙都分了工，要各负其责，工作还是蛮积极的......”
“这是应该的。”巧姑附和着。
一晃，冬生当村主任快两年了。两年来，巧姑在目睹村里变化的同时，也为丈夫担着惊受着怕。她怕丈夫背着她干违法的事，也怕丈夫每次上级领导来检查工作，他舍命陪着喝酒而伤了身体。她说：“你平时酒量不大，陪着喝酒就不会动点脑筋？比如端起杯来装着喝，自己少抿一点，可多劝领导喝......”
“你说得容易！”冬生倒着自己心里的苦楚：“那些领导，只要手一端酒杯就是一仰脖喝尽，你能耍滑？”
“那......下属要是不会喝酒，那就不办事啦？”
“能办也给你拖着呗！”冬生懒懒地答道。
巧姑不作声了。可一想到丈夫每次陪领导后回到家来，那难受的样子，她都义愤填膺：“什么规矩？中国再富有，也得让这些“馋嘴猫”给吃穷喝穷喽！”她还记得那回丈夫陪县里领导喝酒，回到家来时那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样子，不就是县里答应给他们村一笔发展建设资金吗？可想到这笔钱来得是多么不易，她的眼里竟涌出了泪花。这是丈夫和他的同事们舍命陪君子的结果，也是他那次喝得哇哇大吐的证明。不这样，这笔发展建设资金就不会顺利到手，这是什么逻辑啊？
“冬生，你上衣口袋里怎么有张银行卡呀？别是背着我，偷偷收的人家给你的好处费吧？”巧姑这天忽然问丈夫。
“哪能呢！”冬生道。
“那......就是给哪个‘小三’存的啦？”巧姑撇撇嘴揶揄着。
“你说得更不着边儿了。”冬生分辨着：“守着你这个大美人，我哪还有那心思。”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必须说清楚！”巧姑脸色变了。
“是村里李广才大叔托我给存的！我还没顾得把卡给他呢。”
“当真？”巧姑盯问着。
“你若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当面问问他。”冬生神态很镇定。
“这，我就放心了！”巧姑手捂着胸口，嘴里大松了一口气。她又吩咐丈夫：“那，你还不快把卡给大叔送去！”
冬生去李广才家了。他能理解妻子——一个女人的心么？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当初媳妇为什么不赞成他当这村主任？因为家里日子不难过，她只是不愿意为他操心，为自己日后的生活担惊受怕而已。她怕他也会像别的贪官那样，最后没有好下场。为了他，也为了他们这个家，她自始至终都在作“贤内助”，尽一个妻子应尽的责任，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可世上的人毕竟不都一样，他李冬生虽也爱财，但却不爱不义之财。只要媳妇在他面前不说什么，他何尝不想自己一世清白呢？看来，他对媳妇当初没有选错。有这样的“贤内助”帮衬和监督着自己，他只有心无旁骛、一往直前了......
“冬生，我看到了咱小李庄的变化，而且还很大......”夜晚躺在被窝里，巧姑头枕着丈夫的胳膊，柔声地说。
“是啊！为这，全村人盼了几辈子！”冬生搂紧媳妇。“可这变化里，不也有你的功劳吗？”
“有我啥事？”巧姑侧过脸来：“我，不过是给你做做饭、洗洗衣服和收拾收拾家罢了。别的我......”
“不！你是我的贤内助。并时时提醒着我，不去犯这样或那样的错误。多亏了你......”
“你没嫌我添麻烦和多事么？”巧姑问道。
“怎么会呢！”冬生诚恳地：“说心里话，我至今也没忘记咱俩当初创业时的情景。那可是你和我比着肩、膘着膀子地干才有的今天啊！”
“是这样。所以我才格外珍惜你，还有咱们这个家！”巧姑点点头。
“自从我被选上这个村官后，在利益面前，我也确实有过私心杂念。你想，谁会嫌自己手里钱多扎手呀？是你，一次次提醒了我，让我要当官就当个好官，清官，要爱惜自己的名声，这样我才走到了现在。今天，我向你保证地说：从上任后，我无论为群众做这干那，我没有吃过一回请，没更没有朝人要过一个红包！我做到了心如止水......”
“这样好！这样对你以后工作起来，会更顺利，也更能服众。”巧姑若有所思地说。
“媳妇，我真的很感谢你！我会给你回报的——”冬生忽地身子翻转过来，用手抚摸着媳妇：“来，让我陪你共度良宵......”
“去！这会儿想起我来啦？”巧姑笑着撇丈夫一眼，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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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