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尊女卑的封建旧俗在这个偏远的村落根深蒂固,在那个勘乱的年代,外祖父与外祖母养育成活四子三女,在这个不大的村落极是自傲。而这种旧俗也深深影响着我的四位舅舅,为了生育男婴,哪怕是在计划生育严控的年代,也从未有过歇息,为此我有了十二位表姐妹,从戎在外多年总是让我将其中几位混淆在一起分辨不清。
退休下来的大舅威严不减,仍是那般端庄,生活里外都仍若是在那课堂教书育人般的模样,任性的我从小就惧怕大舅,从未敢在大舅面前撒泼卖弄,对于大舅的发问都是认真端听仔细回答,故每每听到大舅的声音都是远远逃离。
现在的孩子估计很难理解农村长子的窘困,而且长子通常都是过早地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担,不敢让父母分忧半点。大舅也是如此,聪慧的大舅学业很努力,以未出冠年纪考入省城,却偏遇十年文革,在鞭策臭老九的年代,大舅仍是坚守着自己内心的那份信仰,于文革结束在十年累积下的人才里脱颖而出,考入院校成为一名教师。
大舅甘于三尺讲台,教书育人一辈子,弟子遍布,桃李天下,我也总是能在不经意中遇到某些人,交谈之后,总会告诉我是大舅的学生,谈起大舅的教学趣事。
坚守三尺讲台的大舅功德圆满,于耳顺年岁退出讲坛,却不料癌病缠身,所幸发现及时,且安于弄孙耕田的那份平淡,倒也无它,只不过病后初愈的大舅日渐削瘦,也越来越似外祖父的模样。
早些年,江湖上尽是传流传着二舅的传说。或许是与二舅的经历相关,他处世非常的圆滑世故,相较其他三位舅舅倒也是特色鲜明。
在全民皆兵的年代,二舅穿上了一身海魂衫,到舟山的一个小岛上当起了一名海军,凭借着这身军装娶到了县城官宦之家的闺女。在端铁饭碗的年代,二舅去了食品行业当上销售科长,凭借妻家的富贵,吃穿不尽。在全民皆商的年代,敏锐的二舅居然又与人合伙跑起了长途,那是弯腰就能捡钱的岁月,二舅逐步口袋渐丰。不幸的是,二舅没有坚守住自己的圆滑,在近耳顺的年纪居然与小混混一般,穿起了花格衬衫,做起了高利行业,又遇巨赖,欠下一笔不菲债务,将全部的亲朋都牵连进来。
落漠下来的二舅灰头土脸地躲避着亲朋,实在遇躲不过去的时候,任凭其讥讽,脸上不见一丝色彩,待来人寡然无味离去时,又站起相送,似从未有过冲突一般。
再次见到二舅,不见了花衬衫,临老倒是朴实起来,原来富态的脸上肉松垂了下来,多了些老态。或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原来极喜呱噪之人,也学会了息音禁声,让人不禁怜恨相加。
遗传外祖父重男轻女顽固思想的当属三舅,三舅一直心有不甘,连生四女却始终未能得子,直到年岁大了,心气才渐渐消退,逐步平和。
记忆中的三舅,体格健魄、孔武有力,是幼时尚武的我崇拜的偶像。总记得村内杀年猪都要师徒两人合作,而三舅仅单手就能将年猪制服。在我们回乡过年返家的时候,总是三舅早早起来,单手拎着装了四五十斤土特产的尼龙袋,一口气走上四五里,连手都不换,就能送我们到一个叫吕万山的候车亭等车,解放了双手的我们全家都轻松地跟在三舅后面慢慢踱行。三舅为人憨厚,幼时三舅乘公交车,都会从车头走到车尾,来回拨拉两遍,将车板上扔下的各种角分车票拾起,交由父亲到公司报帐,贴补家中捉襟见肘的用度。
虽未生子的三舅却是有福之人,钱不多却够用,无子女儿却孝顺,尤为难得的是舅姆的各种拿手好菜,仅听三舅的形容就能让人口诞直流。
近二十年未曾谋面,才发现四位舅舅中三舅却是老得最快,原来挺直健壮的腰身到现在甚至连上车都要靠慢慢移挪,受病困扰的三舅对着大舅说可能走在他的前面的时候,让在旁边听着的我难受得不行不行的。
四位舅舅当中也仅只有幺舅没有遗传外祖父的身形,个头发育好象只停留在十四五岁。因其性格比较活络,幺舅也是我唯一敢直呼其名的舅舅,而幺舅也是与众位子侄辈交往最频最密的舅舅。
听长辈们讲,幺舅非常聪明,往往别人需要下苦功的领域他似乎一点也不吃力,所以他干什么事都善用巧劲不肯用苦功,这也使聪明的幺舅经常得小忘大,捡小丢大,在那个农家子弟只有挤过高考独木桥才能吃上皇粮的年代,聪明的幺舅竟然以几分之差落榜,灰心之下的幺舅拒绝复读,走上社会吃起了手艺饭。
幺舅有一个宝贝,是我那位叫“哑巴”的表弟,外祖父仅有两个孙子,“哑巴”是小的那位,外祖父年近90时才得到,宠得他近三岁多才开口讲话,被外祖父昵称为“哑巴”,连生三女才有了“哑巴”,这让幺舅非常得意,比起外祖父来,宠他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四位舅舅为着表妹的婚事,不远千里来到我所居住的城市,进入老年这是他们第一次整齐外出,舅舅们对表妹说:“我们四兄弟下次再一起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几乎不可能,在外,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你要听哥哥的话,有什么困难就跟哥哥说……”。听得我直点头,我的四位舅舅,我何尝不是如此,于心视若你们为父辈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