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有记忆时,父母的争吵一直伴着我们的成长。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的年少,觉得在那个物质贫穷的年代争吵是那时农村的大多数家庭的常态,家贫夫妻百事哀是对那个时代最好注脚。后来渐渐从他们的争吵中不时提起的一个人——那就是我的亲姑姑。
七拾年代末包干到户的前身是共产合作社下的生产队,劳动力上工记工分。子女多的家庭常常口粮上超支,下半年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总是靠东借西凑填补亏空。而父亲默认奶奶不时地接济姑姑家。在得知情况下母亲指着嗷嗷待哺的我们与父亲大吵大闹,甚至以死相逼。家父依然固执己见不为动摇。
而这一切都在我成家后慢慢体会理解家父当年的行为。为了祖父临终的遗言托付如履薄冰在三个女人间周旋。为了他的妹妹他用一生的时间来践行自己当年许下的诺言,一世的行为来证明自己处理维系大家与小家礼教。如果用理解换来的只是来自天堂你的祝福,我情愿活在怨恨里。
读过私塾的家父坚持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高中三年是在家父东拼西凑的学费及同学的接济中完成学业。为早日还请借款不分黑天白夜到处打短工。就在我高考前父亲病倒卧床。几个月后在那个薄情的年代深情地活着的家父在不停地呼唤姑姑的乳名中离开了我们。我默然地流完了毕生的泪水,那年我十七岁。
第一次去姑家是在一次河堤决口洪水冲垮了房屋淹没了庄稼、家园,走投无路的情形下把我寄养在姑家,二姑当时也有三个孩子要吃饭所以没有什么好脸色,家父交代几句仰着头匆匆的离开。不明白直到父亲的身影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也不愿看我一眼。在接下来日子我起早贪黑力所能及干些家务来讨好姑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担水扫地做饭,放牛。早餐做好时表哥们还在梦乡里。
清楚的记得一个礼拜天下午,趁表哥出去玩耍偷偷地从他书包里拿出一本《三毛流浪记》聚精会神的翻看着小人书。不知什么时间气急败坏的姑姑过来抢走小人书重重地摔在地上,指着我耷拉脑袋的鼻子大声责骂:上次败家的打碎碗不说,现在偷懒不干活。鼻子一酸咬咬牙拾起书拿起镰刀出门割牛草喂牛。而我的喜怒哀乐逃不过水牛的眼睛。
三个多月的时间偷偷地躲在草垛边目送表哥表妹上学,我多么想也能像他们一样能背上书包蹦蹦跳跳的把学上。
有次我砍柴是把手给划伤了随手撤了一把止血草糊弄包上回家忍痛洗了一盆衣服。由于怕姑姑说我吃白食所以一直不敢吭声。那段时间蒙着被子偷偷地哭过,想家时偷偷跑到父亲送我来时的村头老槐树下,多希望家父熟悉的身影出现。
闺女总是又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一边劝我吃饭慢点:又没人跟你抢,这样对胃不好。他那里知道我的臭毛病是在姑姑家养成的。姑姑一家吃晚饭我就得狼吞虎咽扒拉剩饭,收拾桌子,刷锅洗碗。又怎体会那个住在四处漏风的牛棚饥寒时数星星男孩的处境。
第二次是在得知姑父生病时,二话不说的家父叫上还在上学的我一起来姑姑家帮忙收割庄稼。连续几天的披星戴月的田间劳作,收割、脱粒然后把稻谷从庄稼地里运回晒谷场铺晒收仓。午后的阳光依然那么炫目炙烤着田野,眼睁睁看着满头大汗的家父肩挑着两箩筐湿重稻谷艰难行走在无人的田间小路却无能为力。还得忍受蚊虫的叮咬。可能那时的生活条件好转我也能向父亲样坐在饭桌的板凳上往碗里夹红烧肉吃。晚上纳凉我给父亲捶背时指着摸着红肿的肩膀问父亲疼不疼时,父亲说你长大的就知道了。记忆里也没见姑姑的笑脸,可能是姑父不容乐观的病情拖累了姑姑的心情。
我的第一首诗《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直到今天我都顽固不化的迂腐般要求几人及子女吃完碗里左后一粒饭。不许浪费。
奶奶的葬礼你不曾出现,家父出殡那天也未见你的踪影,我们婚礼你同样无缘无故的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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