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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尺讲台上奋战了23个春秋的刘老师，是一位沉稳、老诚、干练、朴实的中年人。刘老师个子不高，有点小肚腩，体态有点发福，国字形脸。一双深邃的大眼睛透露着刚毅，一头乌黑的中长发，不过是经过加工的，其实白发占据40%，而且每月要烫染一次，真的是为了教育事业沥尽心血。
时值夏末，秋老虎还在发威，骄阳似火。不一会儿，刘老师已经是汗流颊背了，还有点儿口干舌燥，再加上背上沉重的包袱行李，嗓子都快冒烟了，无奈之下找了一块树荫坐下休息。这时秋蝉在鸣叫：“热死了，热死了，”只因心中对教育的执着信念，让他觉得秋蝉在欢唱：“欢迎你，欢迎你”。于是刘老师沿着河边小路，扛上行李迈开大步，义务反顾地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继续向大山里深处走。太阳不那么厉害了，温度也不那么高了，微风吹在脸上感到有了一丝丝凉意。这时刘老师童心未泯，玩心四起，有心欣赏山区的美景。于是放慢脚步放眼望去，路边的野花竞相吐艳，这儿一簇，那儿一堆，这儿是红的，那儿是绿的。听着小河潺潺的流水声，还有不知名的鸟叫，看着那清澈的河水，构成一幅山区特有的美景，这让刘老师的心情大悦，也忘记了行走的烦恼，哼着小曲走向他的工作岗位。
两个小时的山路在鸟鸣之间，在放声高歌之间不觉走完了，远远看到一个小镇，他一打听，学校就在镇上。当他放下行李，站在蓝桥中学学校大门口时（大门，其实是一个对开的两扇大铁门），他心潮澎湃。这将是他人生的起点，他即将工作生活的地方，他的热血再一次沸腾了。
这时，恰巧走出几个学生，看到新老师，怯怯中不免热情的走向前帮他拿行李，前呼后拥的领他去找校长。他们来到一字排开的九间大瓦房前，这里每间隔开，各装上一扇门，分成九个小房子，就是老师们办公生活的地方了。校长住在最东头一间。李校长热情地招呼后勤干事给他安排房子，因为今年调走的老师暂时还没有把行李搬完，只能让他晚上先对付一下。当他来到住处一看，傻眼了，房子北面窗下放着一张床，床下塞得鼓鼓囊囊一堆柴火，还有没烧完的蜂窝煤，房子中间靠墙放着做饭的土灶头和案板，在南边窗下放了一张旧办公桌，并且房间顶棚被烟熏的黑乎乎的，周围墙上还贴着撕扯破旧的报纸，对于这样的环境和他心中设想千万遍的环境，有着天壤之别,这让他的心情一下子，一落千丈。他坐在那三条腿的椅子上，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眼睛有点模糊，他在心里千万遍的问自己：这难道就是我要生活的地方吗？这难道就是我热爱的教育事业吗？
久久的他陷入了沉思。忽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我说新来的老师，咱俩就是隔壁了，有什么事要帮忙说一声。”说话间，走进来一个干瘦的老头，刘老师赶紧用手抹了一下眼眶，站起身说“谢谢！”在一番寒暄之后，老头走了。刘老师强打起精神，简单收拾了一下房子，铺好床铺。这时他闻到一股饭香，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响了起来，这才想起早上怀着对工作的美好憧憬，简单的吃了两个馒头就上路了，又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时近中午肚子不闹革命才怪呢。他拿上碗筷走出门，却不知道该走向哪里。自己刚来，又不熟悉环境，顺着饭香就走到隔壁问贾老师饭堂怎么走。贾老师刚准备盛饭，被他的问话愣住了，说道:“哪里有饭堂，饭都是自己做的。”刘老师呆住了，这么说自己今天这顿饭该去哪里吃？贾老师叹息着从刘老师手中接过碗，从锅里舀了一碗汤面，并从案板上拿过来一个馒头寄给刘老师说：“吃吧，凑合一顿吧！”这时刘老师才回过神来，看着锅里剩下不多的面条和一大锅汤时说：“不用了，我到外面买点吧！”贾老头笑着说：“外面没有集会，啥都买不到，你吃啥？没事我家就在这里三里地，我下午就回家了。”于是两个刚刚认识的人，就着馒头吃着面少汤多的汤面，就算是中午饭了。贾老头吃的是有滋有味儿，而刘老师吃的是酸甜苦辣，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九十年代初期，我国经济还处于落后时期。首先是电力供应不足，全国电网没有并网，说是保证大中城市发展经济用电，因此对于我们农村来说停电就是常事儿了。进入冬季山区的人们，天刚黑下来，大多数人就上床睡觉了，这对于刚刚毕业走出校门的刘老师来说极不适应。山区里的文化生活极其匮乏，仅有的黑白电视还时常没信号，时不时的出现一片雪花点，就这也阻挡不住人们看电视的热情，一大堆人挤在一起，看的是津津有味。收音机也一样，几乎收不到信号，报纸也是一星期送一次，简直无时事性可言。这些对于一个刚走出大学校门，刚参加工作的青年人来说不算什么。刘老师晚上时常一个人点起蜡烛，用他的热情认真批改作业，备课。完成这些后，就拿出他的珍藏书籍《平凡的世界》、《红楼梦》、《古今中外》、《穆斯林的葬礼》等名著，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这样的生活既艰苦又充实，为他今后渊博的知识打下基础。他时常也对着蜡烛沉思，自己的选择对吗？这样的生活是自己所要的吗？这时总有一个声音在那儿回荡“孩子喜欢你，学生尊重你，你说值吗？”每每这时，他总是一个人来到月光下，走在山间小路上，迎着清凉的山风，听着鸟鸣虫叫，深呼吸一口，大喊一声“坚持，我要坚持”，然后对着山谷大吼，听着阵阵回声，别有一番滋味，这也练就了他男中音的歌喉。
冬去春来，经过一学期的洗礼，刘老师变得更加干练了。春天万物复苏，人们的思维也活跃起来。下午放学后，完成了一天工作的老师们，忘记了工作的烦恼，忘记了生活的压力，在月光下聚集在一起，拿起家伙事，敲响锣鼓，拉起二胡，一个简单的剧团就组建起来了。大家自娱自乐，吼起秦腔，引来十里八乡的乡民来围观，也有那些热衷于秦腔的乡民参加进来，扯着嗓门憋足劲尽情吼起来。尽管演唱中可能走了腔调，唱着唱着也许忘了台词，引起一片欢呼，但人们依然是热情不减，无论是演员还是观众。就是在这样的环境熏陶下，因为天生的一副好嗓子，再加上勤奋好学，刘老师也会吼上几段。这样的活动大家都很热衷，这也是山区教师和乡民那个时期特有的娱乐活动，也是人际交流的一种形式。不像现在大家相互几乎不交流，自己一个人整天对着电脑、手机封闭着自己，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也淡化了。
春花烂漫，莺飞燕舞，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刘老师用自己的工资买了一辆自行车，这也成为上班的重要交通工具。其实骑自行车迎着春风的洗礼，扯开嗓子，与春鸟一起共鸣，这是山区生活的一种享受。如果时间不紧，随时可以停下来欣赏一下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时不时还可以吟诵一首山水诗篇，真是快意人生。
三夏大忙开始了，刘老师家有七八亩麦子要收割。在1995年前后，农村学校还放夏忙假，但由于山里山外的气候差别大，放假时间不统一。山外已经放假了，但山里还没接到通知。于是刘老师利用周末时间黑明连夜的割麦子，总算和家人把成熟了的三五亩麦子收割完了。下午4点钟匆匆吃完饭，骑上自行车上路了，向学校赶去。进山不久，天气突变，乌云遮日，不一会儿下起瓢泼大雨，刘老师的心揪在一起，自己家的麦子还堆积在麦场上，不知道怎么样了？会不会比水冲走？有心回家料理麦子，又想到山里学校没放假，学生那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神在心头闪动，刘老师心一横，骑车在雨中继续前行。
前面就到了开山破石之处，放眼望去横七竖八，大大小小的碎石横在原本崎岖的山路上，形成一座小山丘。刘老师停下车，把自行车扛在肩上，冒着大雨向乱石坡爬去。他脚踏着这块石头，滚落了那块石头，但刘老师咬紧牙关，吃力地向上爬着，一不小心漆盖碰在石碴上流血了，刘老师仗着年轻力壮，放下自行车，用手按在破皮处压一压，农村人本身皮实，不那么娇贵，看看不要紧，扛上车子继续爬行。雨水血水混合在一起，滴落在一块块山石上，他依然义无反顾的扛着驮有生活物资的自行车，继续前行。他的身影仿佛奏响一曲时代凯歌，彰显九十年代教师无私奉献的主旋律。
刘老师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学校。咦！怎么没人，只有校长门开着，并且还能听到争吵声从校长房子传出，隐约听到什么放假的争吵，原来接教育局通知从明天起，山里的学校也放忙假了。消息灵通的人今天就没到学校，直接在家收麦子。和校长争吵的是另一位山外的张老师，他说，为什么不早一点通知大家，让他历尽辛苦的赶到学校，现在却说放假了，这口气没处撒，于是就找校长去理论。了解情况后刘老师呆在原地无语了，头就像“老笼”大，回过神的刘老师二话没说连房子门也没开，转身骑上车冲向夜空。这时雨也停了，凉风吹在身上让他一哆嗦，但这些都挡不住归心似箭的车轮。
到了第二年11月份，这个忘年交的贾老师退休了。他回家没事干，就买了一只奶羊，到山里去放羊。无奈心不在羊身上操，不几天，在放羊时不小心让奶羊滚下山坡绳索套在羊脖子上，把羊勒死了。贾老师特意来到学校，对刘老师说，今天下午放学后，去我家吃饭。刘老师还有点儿纳闷，好端端的，不年不节吃的哪门子饭。由于贾老师本身就是一个热心古怪的老头儿，刘老师也没多想，放学后向贾老师家走去。远远就能闻到一股肉香，等到了贾老师家一看，已经有三四个村民围着一口大铁锅嚷嚷着，原来贾老师把那头羊煮了。大家坐好后，贾老师的儿媳妇端上一大盆肉和几个小菜就开吃了。期间那几个村民来敬酒，开始刘老师还说不能喝酒，但经不起大家的热情，也不会推脱，仗着年轻气盛，于是左一口酒，右一口肉，吃得是酣畅淋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老师也有点口齿不清了，头晕发胀，但仍然抵不住大家的热情好客，最后喝醉了。之后的几天他一说话满嘴的羊膻味。这是刘老师的第一次喝酒，也是唯一的一次醉酒。真是酒不醉人自醉，山区乡民的热情激荡不住啊！
到了星期五放学，面对纷飞的大雪，刘老师发愁了，回不回家。不回家吧，这星期拿的干粮已经吃完了，下星期生活怎么办？回家吧，雪越下越大，白茫茫的一片，路在何方？最终刘老师还是一咬牙，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决定摸着风雪回家。他深一脚浅一脚，凭着自己对这条道路的熟悉，试探着走着。平常两小时的山路，在这大雪纷飞的下午，怎么也走不完。眼看天就要黑了，再不快点儿走到山口，回县城的蹦蹦车也就没有了。这时雪地上慢慢开来了一辆拉羊的蹦蹦车。刘老师挡下羊车，司机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有心载他一程，无奈驾驶室座位有限，要搭车只能在车厢和一群羊为伍了，就这样刘老师开心地上了羊车出发了。
走着走着，突然车子一歪，车上的群羊和刘老师被摔下车子，滚到路边，滑到河里了。原来，蹦蹦车一侧的轮子飞出去了，三轮车变成两轮车了，还好小河冰封冻住了，不然就真的成了落汤鸡了。刘老师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积雪，揉揉屁股，幸运的是路面与小河的落差不大，要不然真的就无法想象了。再看看羊群散落下来，路上的、河里的到处都是咩咩叫的羊声。刘老师努力向路上爬去，由于积雪很厚，很光滑，怎么也爬不上去。这时司机也无大碍下来了，他俩七手八脚地牵羊，可怎么也拉不动，真有点儿傻眼了。再看看四下渺无人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想想刚才的经历，刘老师感到一丝害怕。假如今天这里落差很大，后果真的就不堪设想了。他开始后悔自己来到山区当老师，心中有股冲动，今天回家就辞职，再也不来了。
这时有几个乡民结伴出山，看到路下的羊和刘老师他们，大家齐动手，帮助司机装好轮子，拉上羊群，这时刘老师也不敢再坐蹦蹦车了，他们几个人结伴出山。等大家知道这位青年人是老师时，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自己没文化，山外的老师一般不愿意到山里来，有的学校由于老师少都是复式班，课程都开不齐，而刘老师能来山里教他们的娃娃，大家很感激，好话说了一大堆。这也让刘老师又一次热血沸腾了，辞职的念头荡然无存了，怎么也要坚守自己的岗位，坚持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当一名受人尊敬的好老师。
刘老师在山区工作了五年，这五年里让他收获不少，既体验到山区人民的热情好客，又感受到了山区孩子的淳朴善良，还有那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神，让他永远也忘不了。当然刘老师的山区经历有忧伤，也有无奈，但更多的是坚守、执着和自信。
刘老师的这些经历，几乎每一个在山区呆过的老师都深有感触。这样的经历几乎在你我他身上都可能发生过。让我们为那些曾经为山区教育事业做出贡献的老师们致敬，点赞！只因有你们的坚守，才有山区教育事业的蓬勃发展，山区的面貌也因你们的付出慢慢改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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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