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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仙住的比较近，吃过晚饭时常一起散散步。她特别会说，讲话语速极快，是不用标点符号的那种。一路，多半她在讲，我在听。走着走着，途中频繁的碰上她所熟悉的人。 大仙打招呼的行为举止夸张，明明彼此相隔几十米，她的呼喊声早早飞速的窜过层层人流，蹦跳着到了那人的身边。那人，往往被她的热情搞得窘迫，用尴尬的笑回应她。大仙可不管这些，依旧拉着寒暄或者索性与那人并肩走上一段，丢我形单影只。待路要拐弯，她又小跑追上来，不管我爱听不听，那人的故事像被她捅开的泉眼汩汩冒了出来。 总觉得，人一旦寂寞，遇上大仙这样的人真挺好的，因为她有的是新闻。无论和谁在一起，她就是一决堤的江河滔滔不绝，对方根本用不着担心，心灵会干涸了。但如果爱安静，遇上大仙，基本是火山碰上寒流。各人，还是绕道走吧！ 前阵子，大仙突然暴瘦青面獠牙，似从鬼门关拼了九头二虎之力刚刚挣脱。问其，莫非人到中年，气血弱体虚，身子里滞留的顽疾压制不住冒出来了？大笑，向我们娓娓道来各中原由，说从出娘胎就带了一身病，连医生也束手无策。旧病虽不会殃及生命，发作也是难受之极，犹生与死的拉锯点。某次无意浏览网页，尽看到希望，那就是辟谷。辟谷，能养身也可清除体内病菌。这不，她已经连续六天没吃饭，光喝点水或嚼点栽在花盘里的番薯叶......第一、二天还好，第三天饿的头冒金星，虚脱到整个人飘飘欲仙快要飞天，她赶紧给自己艾熏又是针灸轮番施救，人才顺过气来。第四天，她感觉到辟谷带来的心旷神怡……！大仙说的激眉飞色舞，听的人大惊失色。 辟谷，道听途说，以为就是活活饿着不吃饭。大仙说的口干舌燥，我还是不知其意？点开万能的百度，才稍稍有些领悟：辟谷在古代就已经是一种养生保健的法则。凡行辟谷之人，一是要坚持食气，二是仍得食用谷麦饭食以外的杂食药饵......！话说现代人，已经有很多明星、成功人士为养身，为减肥加入其中。但大仙强调，她之所以要辟谷实乃为剔除身上病痛，决不是为形体。然，辟谷之后她看到啥吃的都是世界美味。 和大仙从小玩到大，我还是最初的自己，但她脱胎换骨了。忘记，是不是十几岁开始还是再晚几年？只初中毕业的大仙突然迷上了看相、算八卦、测字...一度，她认为自己即便不找工作，也完全可以靠这手绝活生存。那时，与她相仿年岁的我们正值迷惘？一下子，大仙成了抢手货。一天，她忘乎所以上班时间给同事看相，讲得入神之际被查岗的领导逮个正着，训斥她年纪青青搞封建迷信。大仙颜面扫尽，领导办公室出来，下楼梯一脚踩空，从四楼直接滚到二楼，手臂骨折。爬起来她耷拉着手搜罗出抽屉里的相学书，统统硬塞给一脸错愕的同事，然后她便以非常迅速的动作辞职走人。 自那，呆在家的大仙半疯半傻、说着胡话。常常前言不搭后语的思维，让人莫名毛骨悚然。在想，她会不会哪天，真的突然失心疯？我心里虽然慌兮兮的，但还是一有空就约她出去玩，当她是个三岁小孩儿。春天，带她去乡下采野菜。一同去的还有位男性友人。找好田径，我叮嘱大仙：“你去玩吧，别跑远。”她不吭声，点点头，向男友人讨了根烟和火柴，走开。我手里剪着，眼睛时不时瞄眼百米开外的大仙。见她躺在青草覆盖的田垄上，架着二郞腿吞云吐雾。山野静寂，界线分明的田埂，长满了喜人的双喜菜、马兰头。缕缕白纱似的云，漫步在瓦蓝瓦蓝的空中。风轻扬，结满沉甸甸果实的桔树，发出‘沙啦啦的’的声音。正沉浸在这美妙场景，突然大仙飞奔过来，急惶惶的模样像是撞到了鬼。她气喘吁吁的说，她正要睡过去，感觉前方个黑影，睁开眼，见一个背着喷气桶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色迷迷的望着她...！看她面目苍白，头发凌乱，衣衫灰旧...应该把对方吓得丢三魂失七魄了吧？ 郁郁大半年，大仙气色才见好转，思想逻辑也顺畅了。有天，我刚到单位，她后脚来，也不坐就靠在门边扔我一个喜讯：“最近认识一男的长得帅，我准备结婚。”这么快这么快，还没见恋爱呢？在我惊异里，大仙笑得春心荡漾。果不其然，晚上大仙就带着结婚对象来让我过目。小伙个头不高，五官帅气。可这次大仙看上去没有先前的开心。当小伙有事先走，大仙大叹苦水：“第一次与他见面，他人坐吧台里头，只看到五官没瞄到身高。完全看清楚本尊，就不打算与他交往。可他追的很勤...哎！算了，结婚吧...！”大仙一副被强行缴了器械的无可奈何。问她，真不弄清楚到底是爱情还是同情就结婚？她不知所以然？又一连说了几个“算了算了，结结掉！”于是，她真把自己嫁了。 婚后，可能被我们经常性取笑：“闪婚一族，够豪迈啊...！”大仙终忍不住道出实情：“当时与父母住的房子要拆迁，换置的房子二室一厅，哥嫂一间，父母一间，妹妹已经嫁出去，那我没了去处？此时恰好他出现。便寻思，这可能就是上天安排的命运小舟来渡我过河。哎！既无退路可选，顺水推舟上船吧！”来年，大仙涎下儿子。 没有工作牵制，大仙的世界只剩下了屁孩，存于她宇宙里的灵感便又进入了开启模式。对孩子早期教育、感统训练着了魔。那阵子，她忙得天昏地暗自创训练教材，把家里能拆的地方全拆开，拓宽地盘，摆上自己亲手制作的各种孩子玩的、用的、学习的。走进她的家，真像一间小型游乐场。 在我们对孩子的早期教育，感统训练的认知匮乏不以为然之时，大仙已在那津津乐道，呼吁家长们要尽早给予幼儿开发诱导，别让孩子的智力因为成人的懒惰被无情的掐灭在摇篮。大仙的苦口婆心，得不到大家的认可。就像一场曲高和寡的演讲下来，无人喝彩。大仙，热情不减，对刚刚蹒跚学会走路的自家小伢，开始‘非人’的触觉训练。往往，边上看的人心疼孩子，但大仙‘残酷’依旧偶尔。一天，去她家没见人，就去附近的公园找。刚走上密集的行人道，突然一女子的吆喝声，划开密集的人群，女子匍匐在滑板车上，惬意的从众人的脚旁直冲而下。人人目光像一道调好的焦距，齐齐看着那个滑板车上呼啸而过的女子。有愕然有窃笑有不可思议.......！这风一般的女子，除了大仙还有谁？ 被大仙亲自调教的儿子，并未获得她所期望的优秀，上了一间普通学校。空了下来，困在琐碎家务里的大仙，浑身难受，决定重新踏入社会。第一站去小姑开的会计事务所上班。没几个月，她受不了整日理发票，装订账本生活枯燥，还时不时被小姑保姆似的使唤，憋气拎包走人。一段时间闲着，感慨这样蹉跎岁月不好，回小姑那里上班。几天后和小姑丈拍桌子吵架，又不去了。气消，想想又去...！小姑会计事务，菜园子似的被大仙推开又关上。 社会中形形色色的枷锁，没有一点点生活阅历的人，会莫名深套。何况，大仙呆在家里太久了，一颗心早自由涣散。无旦旦被囚禁套牢，大仙当然浑身别扭。她世界在家里，在家她才是一条游的畅快的鱼。大家真觉得她嫁了好男人。毕竟，一个人养家辛苦，还要容忍性格奇异的妻子零收入啊！ 而每每说她福气好，嫁的好。她死不承认，数落丈夫的罪状能堆到云端上去。离婚的字眼，频频从她口中蹦出来。说的最狠的一次就是：“以后离婚就再嫁一老头，我不相信嫁不出去......！”连离婚后，要嫁给怎样的人都想好了，想必她对婚姻还是心生希望的。不向有些人，遭婚姻挫折，人生从此心灰意冷。听她嚷嚷几百次要离婚的人，一直没离掉，日子就这么一拨拨的过着。 最近，年过40的大仙突然迷上艾灸熏疗。没出过远门的她破天荒一个人闯去陌生的北京，学了半个月之久的艾灸。加进好多微信群，考了证书回来。回家，她自行摸索学会拔罐、针灸、推拿；几天不见，见了她自然又会告诉我，她学到了什么什么...！没有试验的标本，自己的身体成为首选的一块试验田，手臂、肚皮，经常瘀青一片；为了尝试艾灸拔罐也能美容，她不惜在脸上烙印似的青一块紫一块...像是被人虐待至此一般？迎面走来犹如鬼魅，她则乐不可支在路上晃荡。路人撞见顿觉阴风吹过，血管痉挛，头皮发麻。 经过刻苦修炼，又受同道之人纷纷开店的刺激。大仙兴冲冲把储藏间收拾出来当艾灸馆，正式对外营业。开张，没放鞭炮，没花蓝烘托，医馆太小，可能又藏的偏，除了几个三俩老头儿在窗外探头探脑，无人探访。直至，从气窗里飘出艾香昧，老头儿暧昧的身影才渐渐散去。零星上门来光顾的病人基本是邻居、同学，病患有多年脚痛不见好转，长年风湿严重的......！ 一段时日，大仙从喜转入悲，说做的辛苦，一根艾条20元的本，收客人50元。正规艾灸馆这一根要分几截售给客人，机器给客人做十几分钟就完事，价格上百。她是整根售给客人，是用手拿着给客人熏，时间耗费大半天，熏完再病人按摩、松驰。都是熟人，晚了还留人吃饭。想想，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赚钱还是在找罪受？ 坚持几月，大仙医馆结束营业，理由吃力不讨好。说着说着，她突然放低音量，眼神里透着神秘莫测，对我耳语，病人是医好了，自个儿精神欠佳，身体每况愈下。那是因为病人身上的晦气全悄悄转移到她这里来。 有好些日子大仙失了踪影。通过微信，才知道她在外地服侍突然昏厥的孤寡大伯。老人病来的猝不及防，待大仙赶到，人虽醒，却绵软无力。大仙立即实施抢救找穴位：足三里、天枢、气海，针灸、艾薰一气呵成。从小看她长大的众邻居，在一旁窃窃低语，囡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手？这时候，大仙俨然成了严谨的专家大夫。老人气色缓和送进医院。大仙见医生除了吃药，没什么对策，她又偷偷把针炙带进病房，偷偷替老人灸。 夜，正要睡。手机‘叮’一声！谁呢？这么晚还发微信？是大仙，大半夜的难道她不睡吗？她发来好几张图片还有一行字，上面写着：给你提供素材。照片里，破旧不堪阴暗的房子，估计因长年失修坑坑洼洼的；大仙站在一堆水泥、七零八落的砖块中间，穿着一件古时的对襟衫，扎着冲天辩，嘴上捂着口罩，手搅拌一桶看不清牌子的应该是乳胶漆吧？前几天她还说，在照顾大伯当儿，她好好看了看先祖遗留下来当年气派的故居，如今成了一座废墟。看着荒凉，她很是心痛。那么照片之意，这次她是照顾病人兼顾修补老宅去了。 大仙真不是一般人，至少在我眼里。她比凡人多了几层悟性，离‘仙人’又少修了一些道行。生于凡尘，她不肯折服平淡无奇的人生。闹来腾去，一直想跳出原有固定的命运方框。作为‘仙人’她知相术、五行、风水。无师自通晓人体脉络、穴位、病因...用她话说，人在她面前是透明的......！这么多年，听她说最多的一句话：“对我来说金钱如粪土，我就是想弄点事情做做......或者，我想出去转转，做点什么？想去北京、上海的......！”她一直这样说，一说，就说了几十年。几十年一晃过去了，她还再说。我相信，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是真怀着憧憬的。只是憧憬拉开，篇幅是美的。可是，要把憧憬手绘出来，谈何容易？ 黄昏，与家人刚端起碗，大仙来了。一件皱得能折起扇子用的长白衬衣，拖到几尽脚踝。外套罩着小马甲，双肩包扣在背上。她也没招呼谁，直冲到饭桌上的姐姐，递上手中小本子，指着上面一排药名问有没有这些药？姐姐放下饭碗仔细端详，打电话医院同事，一问一答，确定没有。大仙叹了一口气说，只好到网上请专家寄。等我吃完一起散步。一个月例假没来，她没在意，还自嘲，反正二胎放开，有了就生。三四个月没来，她坐立不安，不得已上了医院。医生直白相告，调理好还可以再来，调理不好就不用再等。人到中年，特别是女人，更年期、绝经都会不期然找来。大仙，医术高超，八卦算得再准，也逆转不了这个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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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