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韵二题

　　

　　吴延彩

　　

　　月季河

　　

　　五月的一天，当阳光挑破黎明，我走在上班的路上，突然眼前一亮——校园东侧的绿化带出现了一条河流，彩色的河流！那是绿化带里的月季花开了。也许是春风给她剪的彩？也许是春雨给她绣的裙？也许是白云给她描的眉？也许是小鸟给她奏的乐？这些月季花，争先恐后地开起来，密密匝匝，整整齐齐，携手同行，好像去赶庙会，不知不觉间汇成一条几百米的月季河！

　　

　　这些月季花是去年才栽种的，今年看起来还有些柔弱。枝条纤细，只有尺八高；叶片稀疏，单薄；花盘也不大，且是单瓣；连枝上的刺还没长硬呢。但她们就这样开了起来。这些月季花只有粉红和胭脂红两种颜色，若年方豆蔻的少女，娇如粉面，艳如朱唇，至纯脱俗。她的叶小如鸽卵，绿韵中透着绛红色，衬着枝头的花，整个植株就像朴实的乡间小姑娘，娇媚中透着清纯，热烈中透着矜持。虽不似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但也有一种凛然不可亵玩的庄重。下午上班时，看到几个少年趟着“河流”在掐月季幼嫩的花朵，我赶紧制止他们，但为时已晚，有两个少年已经分别掐下来一朵。我训斥他们几句，心里像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似的，怅惘了许久。我恨自己不是护花的神使，时刻隐藏在这些月季的河里，给那些不知爱花、惜花的人以警示和惩戒。

　　

　　月季花的一侧种植的是蝴蝶兰，只有一种颜色——靛蓝。花期将尽，为数不多的几朵花站在叶尖上，如恋花的蝴蝶，嗅着月季花香，面对月季河流，静思缱绻的舞伴，作振翅欲飞状。“河”的两侧是冬青和不知名的杂草，已经绿成了岸，化为了堤，拥着这五彩斑斓的“河水”，在和煦的风里舞蹈。

　　

　　有人说这些月季花都是单瓣，不如复瓣的漂亮。的确，这是我见过的月季里最简约的一种了。也许是自然品种的原因；也许是风不调雨不顺的原因；也许是无人照看，营养不足的原因。总之，这就是她的自然状态，不因品种低贱而自卑，不因自然不谐而抱怨，不因人们的青睐而谄媚。她们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为了绿化环境而被栽种在这里的，她们甩掉了“使命”的枷锁，自自然然，轻轻松松，无功无利，绽放着生命的尊严。她们的美不是刻意展示给别人的，而是绽放给自己的；不是自恋的病态，而是精神的健康。看着这条月季的河，连我这个不会赏花的人都感动了。她们虽没有滔滔大河奔流的气势，也没有沙漠胡杨的深沉悲壮，但她们那自然、大方的气质，那波澜不惊的气度，那清新鄙俗的美丽，让我心旌摇荡，陶醉不已。

　　

　　“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这句诗吟出了月季花的特点，更彰显了月季花占尽风情的自然、洒脱。

　　

　　月季河向北流淌几百米，戛然而止，像一个被惊扰的没有结局的梦……

　　

　　一抹幽兰

　　

　　绿化带里的那一畦蝴蝶兰开了，靛蓝色，如烟似雾，冷艳逼人。

　　

　　有人说这种花是蝴蝶兰，有人说不是。我上网查了查，和蝴蝶兰花形有异，神态类似。其实，是什么花不重要，重要的是花给人心灵的震撼和与人心灵的神会。

　　

　　四五月间，蝴蝶兰（暂且这样称呼吧）正在怒放。远望去，一抹抹烟缕，织成一张青紫的纱帐，如仙如魔，如梦如幻。近看每一朵花，花瓣分三层，每层三瓣，交叉分布；底层和中间一层花瓣呈卵形，全为靛蓝色，蓝色中又似有一层淡淡的紫晕，顶层花瓣呈短带状，花瓣的边缘是一圈乳白色，越向花瓣的中心，色彩渐趋变蓝；最奇妙的是花蕊，它不是在花朵的中心，被花瓣拥簇，或嫩黄，或嫣红，而是在顶层花瓣的尖上，也随着花瓣分为了三部分，亦呈乳白色；未开放的花蕾像箭簇一般，向上挺立着，如蓝色的火炬。蓝色是忧郁的颜色，蓝色中透着紫晕，更给人一种哀怜的心绪，不知怎么，这让我想起艾青的诗“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

　　

　　蝴蝶兰的叶子颇似剑兰的叶子，只是小了一些，薄了一些，颜色淡了一些。但那一柄柄“绿剑”依然透着一股罡气，一种倔强的凛然，似乎和柔弱、忧郁的花瓣极不协调。她的叶子是丛生的，一条条叶片似从一处萌生，然后挤挤着向上，向上，再然后向四周仰着，层层叠叠，而又条缕分明。一丛密密匝匝的叶子裹挟着几枝花茎，花茎高出叶群，花瓣愈发显得幽俏别致，在春风中翩然展翼，像极了一只只振翅欲飞的蓝色蝴蝶。

　　

　　这畦蝴蝶兰的旁边是一带月季，还没开花，一春的青睐全都被这畦兰花夺了去。路上的行人或驻足远观，或走进花畦近看，或用手机永远留住这一簇春光。他们或默默饱览这抹幽兰，或惊讶失声地赞叹，或张着嘴巴，双手合拢在胸前，眼里满是艳羡与喜悦，或蹲下身子，伸手试探着轻触柔嫩的花瓣……最引人的是两个专业摄影师，拿着长镜头相机，左拍右摄，选取各种角度对蝴蝶兰进行艺术的取景，剪辑。我看着用手机拍下的几张花照，顿时相形见绌，羞于示人了。人们只顾了欣赏，甚至有些亵玩这畦兰花，却忽略了兰花喜静的脾性，这扰扰攘攘的顾盼，不知是否伤害了兰花的幽寂？

　　

　　蝴蝶兰喜温，喜湿，但今春奇旱，花下的土地几已干透，我不知道蝴蝶兰承受了怎样的煎熬和辛苦，才没误了春时，倔强地绽开笑脸。她们本应是生长在空谷之中，身边有潺潺的小溪流过，阳光朗照，环境清雅幽静，周围蜂绕蝶舞。天籁有声，无处鸟鸣虫吟；自然多情，尽是风抚雨润。而现在，灼目的黄土失去了他敦厚的本性，在骄阳的烧灼下，显现着少有的狰狞，蝴蝶兰的叶子已呈现枯萎的黄色，花颜也渐憔悴，让人顿生天妒娇颜，暴殄天物之感。我知道，焦渴的土地下面，蝴蝶兰有一块宿根在积蓄着养料，以备不时之需，即使是春寒料峭，即使是久旱无雨，她依然以不屈的姿态昂然傲世，睥睨苍穹。她刚性十足的叶子和婉柔多情的花瓣，好似演绎着体弱志坚的奇女子的传奇。“空谷有佳人，倏然抱幽独”，这让我想到了李清照、朱淑真、薛涛、张爱玲、萧红……

　　

　　“西风寒露深林下，任是无人也自香。”蝴蝶兰本不是抛头露面的乡村俗妇，不宜在道旁做观赏、应景之物，你看，那抹幽怨和忧伤明然在目。我在品读蝴蝶兰的凄美之余，不禁喟然一叹，“不如当路草，芳馥欲何为”！

　　

　　后来知道，这种花学名叫鸢尾花，别名也叫蝴蝶兰、蓝蝴蝶、扁竹花等。鸢尾花的花语有人认为是代表着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的激情，精致美丽，可是易碎且易逝……如此奇葩，随意栽种在路边，不知是亵渎了花意，还是悲哀了世人……

　　

　　哦，这一抹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