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马兰

王尚桐

一望无际的戈壁荒野上，长长条田地埂头，防风防沙的林带里，一墩墩马莲草长在那里，点点绿色涂抹在荒凉冷寂的戈壁上，为戈壁带来鲜活和灵动。

马莲草也叫马兰草，花开紫色，亭亭地立在韭叶样绿色的呵护中，盛开而绽放，花瓣上有丝绒一样质感的细纹，细腻精致，富于想象。淡黄色的花蕊颤巍巍地立在花心，幽幽地，令人爱怜。深绿色的马兰叶如宽叶韭菜，只是叶面上的经络纹路清晰粗硬，阳光一照，碧绿敞亮，大大方方地顺叶伸出，宛似条条大道，指向接天的戈壁。稍稍弯腰，淡淡的花香飘来，令人心旷神怡。

每逢初夏，团场人取下了高挂的镰刀，纷纷奔向戈壁，割取马兰草。草绳是种田人不可或缺的东西，“马莲草绳最牢靠，”这是人们的共识。割草人似乎更愿意割取戈壁上的马兰草，而地埂头、林带间的马兰草长得丰腴油亮，“卖相”更好。割草人说了，戈壁上的马兰，皮实，韧性强，打草绳耐用不断。人们割草总要小心避开花儿，问三哥为什么？他不答，说：“你站一边去，小心花儿。”看着人们匆匆割草，犹如给马兰剪“头发”，那些紫色的马兰花挺立在那儿，风儿吹过，轻轻摇曳，断茬的草叶间，泌出清亮的水珠，仿佛马兰花的“眼泪”。心头一热，不由想起电影《马兰花》中的经典语句：“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儿在说话……”割草的人累了，坐下，喝口水，歇口气，戈壁烈日炙烤下，无风，无阴凉。心灵手巧的三哥采下一片马兰叶，轻轻一扭，一折，成了一只口弦，放在嘴中轻轻一吹，顿时一支悠扬动听的小曲回荡在茫茫戈壁上，犹如一阵清凉的风，驱走了燥热，缓解了人们的辛劳。

割取马兰草的日子里，孩子们的手中多了一些小玩意儿，有会跳的小青蛙，会蠕动的小青蛇，玲珑的小宝塔……这些草编玩意儿，多出自三哥之手。

人们将割取的马兰草，放在院中晾晒，历经数月，等到秋天来时，取下干透的马兰草，置于渠水中浸泡，在天山雪水的浸泡下，等它们柔软适宜，就用来打草绳。人们搓啊搓，把一把一把的马兰草搓成长绳，也把一天天的日子搓成细细长长的记忆。搓好的草绳卷成盘状，家中用不完，赶巴扎售卖，也是家中一笔小小的进项。

秋天快要结束了，马兰草已用完了，草绳也打完了。再返戈壁看看马兰，真正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新长出的马兰叶，齐刷刷长得又长又高，但是，马兰叶全都枯黄了。忙问三哥，“为什么不继续割了用？”三哥回了句“不能要了它的命”，便不再多说。

深秋时节，正是储冬菜的季节，每年总能准时看到一辆辆草绿色的军车，排着一溜长队，来团场拉冬菜。团场领导讲了，冬菜要拉到一个叫“马兰”的地方，那儿有一所“五七”干校，是改造人、锻炼人的地方。多年以后才知，戈壁深处有一处马兰基地，那时中国核工业的摇篮。那里有一批可敬的马兰人，为了国家的核工业，扎根戈壁。凭着坚韧、无私奉献，日复一日，犹如戈壁上的马兰令人敬佩。

戈壁上的马兰草密密丛丛，浓绿的叶自觉自愿的分为朝上朝下的两个层：上面的绿叶昂首朝天问天，显示着一种宁折不弯；朝下的绿叶集体朝下，抚慰大地，抚慰戈壁，显示出生命的柔韧和向下的关爱。马兰人是这样，搓着长长的马兰绳的农垦战士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