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橙黄橘绿时

王尚桐

冬阳高照，金色的阳光映照在桌上果盘中一枚橙子，金黄明亮，圆润饱满，两片柳叶似的绿叶托举着它，像极了水粉画家的静物写生。“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确实橙子皮紧纹细不易剥，想吃橙子必须用刀剥开。吃橘子就方便多了，橘子皮薄光滑易剥，用手即可剥出。剥一只橘子，撕去白色的筋络，手指上已沾满了浓郁的橘香，明艳黄色的橘瓣吹弹可破，入口汁液丰盈，酸甜可口，甘美非凡。

橘子也就是桔子，橘子是古代的一种写法，桔子则是现代的一种称谓，古人将其称为珠颗，很珍贵。橘子“果出江南，树碧而冬生”，而唐代张九龄也有诗“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晏子使楚面对楚王的质疑，也提出了“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比喻同一物种因环境条件发生变化而变异，这一点也从侧面印证了橘子专一、独立、不迁的特性。即是大名鼎鼎的科学家米丘林，也无法改变橘子生江南的属性。

新疆不产橘子，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冬天在新疆吃橘子也是稀罕事。冰天雪地，听说果品店来了橘子，人们早早排起了长队。橘子打包在一只只方形的草包里，千里迢迢，从江南运来，实属不易。常常打开草包，有的橘子冻得硬邦邦，像一只只黄色的铜球，商店冻橘子搭配买。冻橘子买回家，外婆将橘子浸在冷水中，外婆称之为解冻“醒”橘子，冻橘子喊醒了，变软了，急吼吼剥开橘子，黄色的橘瓣送入口中，啊呀呀，口中又苦又酸，还带有一股涩味，味道真不敢恭维，但是，口中却有淡淡的回甘。吃完橘子，皮不能丢弃，放在紧靠火墙的炉台上。冬日，外面冰天雪地，家家户户关门闭窗，屋内空气浑浊，烘烤的橘子皮飘出缕缕橘香，令人心旷神怡，清新而愉悦，橘子皮成了天然的空气清新剂。烘干的橘皮也是宝，家人上火，咽疼咳嗽，橘皮煮水，就成了治病的一味良药。过春节炖羊肉时，羊汤中放入橘皮，肉烂得快，而且炖出的肉鲜美而又不会油腻。

吃橘子难，但副食品店中有瓶装的糖水橘子出售。买罐头必须有医生证明，只供应肝炎、结核、发烧的病人。有谁生病住院了，探视的亲友手上的尼龙网兜中，若能拎两瓶橘子罐头，那真正是倍有面儿。当时，社会上流行一句顺口溜：“听诊器，方向盘，售货员，三大职业令人馋”。

记得那年春节，冬天格外冷，又逢“文革”特殊时期，春节物资供应十分紧张。母亲却淘来了两瓶橘子罐头，还有一小盒西湖藕粉。除夕吃年夜饭，开一瓶橘子罐头，加几块香梨片，苹果片，撒一把绿葡萄干，点几粒红艳艳的枸杞，西湖藕粉勾薄芡，一盆热腾腾、五彩缤纷的甜羹汤端上桌面，成了全家人最爱的甜点。

多少年过去了，每逢除夕，眼前就会出现汤盆中漂浮的黄色橘瓣，起起伏伏，常常让我心中荡起甜蜜的涟漪。

栽种在江南大地四千多年的橘子，它也承载了中国古代的文化中的丰富内涵。古人给了它珠颗的美称。橘子成了理想人格的化身，象征着忠诚高洁、遗世独立的品质，屈原在他的《橘颂》中赞美橘子，“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柳宗元在诗中写道，“橘柚怀贞志，受命此炎方。密林耀朱绿，晚岁有馀芳”。苏东坡在诗中赞道，“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

橘子还象征着美好的寓意。读书时，语文课中朱自清在《背影》里描写父亲“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那怀中朱红的橘子，承载了父爱的温暖与执着，还有冰心老人笔下那象征着爱和光明与正义的小橘灯，照亮了爱的道路。

江南产橘，冬日佳果。喜欢橘子芬芳的气息，喜欢橘子的酸甜，更喜欢橘子独立的人格。冬日里买一些，或只为吃或做成芳香剂或只为观赏。冬阳暖照，橘子辉煌。冬日的荒芜里，书桌上放一盘橘子，温暖明亮，还有淡淡的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