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我扔掉烟头，仔细的端详起眼前这位有些“傲气”的老人。他的肩膀很宽，短袖里的臂膀粗大、结实。总之，老人就是看上去苍老，实际壮得如牛一样。我伸出大拇指，称赞道:“棒！”

　　金叔是我第一天到现在的厂上班时遇见的。
　　那天，天气很好，朝霞染红的天边，太阳懒洋洋的挂在山巅。昨夜突来的一场雨把道路冲刷得十分干净；一棵棵行道树整齐的排列在路的两边，偶有晨风吹来，繁茂的枝叶便在风中翩翩起舞。
　　赶到公司时，我不禁一震：距上班竟然还有半个小时。站在陌生的工厂门口，我顿时无所适从。按照路边的指示，我几经辗转，来到了将要工作的注塑车间。车间很暗，死一般沉静；空气很混浊，一阵阵刺鼻的味道从车间里面飘来。我捂住鼻孔，朝四周望了望，立即转身准备离开，突然，金属撞击发出的刺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我不禁一颤。这么早就有人上班？天生的好奇使我又立即折转身，循着声源走了过去。一间灯火通明的小屋如黑夜中的一束强光，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一个高约五尺、右手拿着沾满油污的扳手的老人，低着头，背对着我，小心翼翼的修理着机器。我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敢吱声，生怕自己打扰到他。
　　房间不大，靠左墙摆了一排货架有四层，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件。地上，抹布、油桶、玻璃瓶乱七八糟，各型螺母、螺帽散落一地。老人一会扭螺丝，一会打机油，一会又拿着计算机，念念有词的计算着什么。根本没发觉我这个不速之客。
　　十多分钟后，老人叹叹气，把扳手放在桌上，在我对面坐了下来。长时间一个姿势站立使我疲惫不堪，一股从脚跟经脊背传至肩部的疼痛也使我无暇顾及宾客之礼，信手提来一根长凳，坐了下来，不堪重负的腰杆才停止“抗议”。
　　“你是新来的？”老人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上的油渍，一边从上衣口袋摸出烟，问道。
　　“嗯，今天第一天上班。”我向老人望去。老人的头发花白，圆寸，又宽又高的额头下，两条眉毛粗又长；他的鼻梁很挺，络腮的胡碴；一双眼睛像嵌在眼眶里似的炯炯有神。
　　“抽烟吗？”老人拿出一支烟，递到我的面前问。我赶忙伸出双手，恭敬的从他手中接过烟。
　　老人咬着烟，小心翼翼的护着打火机微弱的火苗，伸到我的面前。我受宠若惊，急忙俯下身，猛吸了一口，直到一缕白烟从我的指尖升起，老人才放下心，不紧不慢的点燃他手中的烟。
　　老人靠着墙，眯着眼，不停地吐着烟圈。不一会，小小的屋子就烟雾缭绕了。
　　“您这么早就来上班了？”我仍然还是不礼貌的打断了老人的沉思。
　　老人坐直身子，微微睁开眼，抖了抖烟灰，笑着说道:“还没下班哦。”
　　我惊得大张着嘴，将信将疑的问道:“您还没下班？”
　　老人吸了口烟，平静的回答道:“嗯。”
　　老人的平静或许是因为这是他的家常便饭，然而，此刻，我却难以平静了。
　　“您这么大年纪了啊！？”
　　“这有什么关系。”
　　“但是”，我关切的提醒道，“长时间上班对您身体可不利啊。”
　　老人踩灭了扔在地上的烟头，拍了拍自己的身子骨，忽然问道:“小伙子，你看我的身体咋样？还很硬朗吧？”
　　我扔掉烟头，仔细的端详起眼前这位有些“傲气”的老人。他的肩膀很宽，短袖里的臂膀粗大、结实。总之，老人就是看上去苍老，实际壮得如牛一样。我伸出大拇指，称赞道:“棒！”
　　哈哈，哈哈。老人又咬上了一支烟，凑到我跟前，得意的说:“那你再猜猜我的岁数。”
　　“这……”老人的话使我很为难，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没错，他的确很苍老，可有时，亲眼所见就未必真实。
　　老人也察觉到了我的窘迫，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没关系，怎样想的，就怎样说。”
　　老人的乐观令我如释重负，他那积极的人生态度更将我折服。
　　“60？”我壮起胆子回答道。
　　哈哈，哈哈。老人又大笑起来。他挥舞着爬满皱纹的手，不断给我比划着着。
　　“71！？”我惊讶得大叫了出来。
　　老人点点头。霎时，我的脑际一片轰响，一连窜的疑问如炮竹般，炸开了我的话匣。“难道是经理这样安排的？是不是同事故意整你？还是儿女不孝？”
　　老人吸着烟，没出声，更使我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别气馁，老人家。”我拉过他的手，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果是经理的原因，一定要商量，一定要争取；如果是同事故意欺负你，我们也一定要向老板如实反映；如果是儿女不孝，放心，还有法律呢。”
　　哈哈，哈哈。老人突然大笑起来，前后巨大的反差，着实令我惊张不已。
　　“别灰心”，我把他的手抓的得更紧了，“任何问题都是有办法解决的。”
　　老人反握住我的手，站了起来，我也顺势站直了身子。
　　“小伙子，你多虑了。”老人紧紧注视着我。
　　我有些疑惑不解，追问道:“真的吗？”
　　老人拉着我的手再次坐下。“上班是我自愿的。没有任何人要求，也没有被任何人欺负。而且，最孝顺我的就是我的儿子”
　　我呆坐在一旁，无比震惊。“那你……你也应该不缺钱花啊？”
　　哈哈，哈哈。老人笑着说:“钱，的确吸引人，而且也法力无边。一张薄薄的纸就可以换回很多东西，甚至连官帽都可以买到。但是，和生命相比，它又一文不值。”
　　老人的话使我一脸的惭愧。他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继续说:“当初，儿子办这个厂还差一点钱，我二话没说，把自己的积蓄拿了出来。”
　　“你儿子是这个厂的老板？”我再次诧异的打断了老人的话。
　　“嗯。”老人不屑一顾的点点头，颇有些愤愤不平的回答道，“老板又怎样？当初我跟他说我也要去上班时，不管我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同意哩。”
　　“那后来又怎么……”我指指旁边的机器，问道。
　　老人得意的笑了笑良久才说:“后来啊？后来我就绝食了呀。”
　　话毕，老人又打开烟盒，递给我了一支。他一边点着烟，一边含含糊糊的继续说道:“这盒烟还是我专程买来，当饭吃，当水喝的呢。”
　　我不禁笑出了声，探问道:“那你儿子多久才妥协的？”
　　老人吸着烟，翘起了二郎腿，“哈哈。我上顿提出抗议，他下顿就妥协了。”
　　哈哈，哈哈。这次我彻底忍俊不禁，再次伸出大拇指，在老人面前久久挥舞着。
　　“你毕竟上了岁数，子女的担心也在情理之中，你老也要体谅啊。”我立即回到正题，嗔怪到，“换作是我，我也不会答应的。”
　　“我年纪是大了，难道年纪大就该休息了？就该倚老卖老了？”老人的话音陡然提高了许多分贝。那字字振聋发聩的话语顿时使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我局促不安的站起身，吞吞吐吐的问道:“您还有什么没做完的，离上班还早，我帮帮您吧？”
　　老人把我仔细打量了一遍，指着地上的零件说:“就这些，装上就行了。你不怕脏吗？”
　　我不假思索的果断的回答道:“不怕！”话一落音，我就立刻抓起桌上的扳手干了起来。老人笑着，没出声。
　　时间不经意的从我们身旁遛走了。当我和他把机器装回原来的模样，走出车间时，明媚的阳光铺满了厂区。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能在厂里见过老人，后来，经我多方打听才知道，老人姓金，大家都称呼他金叔。
　　2010年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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