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对碰见的人欢颜笑语几下，然后拔纸上厕，这是我刚回到家一个不可缺的习惯。厕所离家远，要经过二伯父家及那个鱼塘，塘水主要依靠季节降水补给，有时到了冬天就见了底。鱼塘中间砌几块巨大的石头跨过，尽头靠岸有一块长而厚成了石桥，原本一个鱼塘，也就变成了两个。掘村的小孩上学都必须经过这座石桥进我们村，才到学校。石桥只要鱼塘的水涨过桥边，每天都是光滑油亮的石板，靠近的十多户人家每天涴衣洗物都是在石桥的埠头边。特别是夏天水涨，天色刚蒙亮，埠头那已聚集都是女人的声音，在唠叨着小日子的家常。我睡在二伯家，早上都不敢起太早，尽量避免碰见早早去河边洗衣的女人，我都是等太阳高出三丈，才起床回家。
　　
　　二伯家鱼塘就是一个挖一个大大的坑而成，四周都是种菜绿油油的，石桥尽头有一小块地势较高，先前是用于防洪而夯筑的，和塘水一起像滨江京水平台。现在这块地是奶奶的，被打理得很细腻，种有灌藤交织生长成了围栏，进出处用缰绳执挽带刺干枯的枝条团塞住。奶奶是个勤劳的一生都束缚在土地上的老女人，习惯了拥戴土地，决不把菜地给荒着。上次回来，经过这还被地里的稻草人吓了，我近视眼老远见奶奶那块菜地里竖着一“人”，穿奶奶的衣服，和奶奶一样高还戴着蓑笠，一手拤腰，一手指向菜丛。我见了就当是奶奶，从远大声喊奶奶，几声后仍久久不见回应，我急前走去探个究竟，心里直慌乱着，以为奶奶突发什么急症没了言语，那明明是我一直印象里的奶奶。我急跨过藤蔓直到近前发现那“人”丛衣袖露出手腕一样大小的木头，裤管底下也是斜着的木头，原来是奶奶编制的稻草人，我才从失兴中松了口气，反而为此讥笑自己近视。后来到奶奶家，这时奶奶正抡着笤帚扫除垃圾，我把稻草人的事调侃几句。见奶奶那树皮一样的脸颊，疾风吹落前院调零的树叶，也把奶奶蓬松的银发从左边扫向右脸额头上，奶奶见了我零乱地整理几下，放下笤帚习惯先挺直胯间对我憨憨笑，露出上下都很整齐的牙子。之所以说整齐，因为那是奶奶的假牙是塑料做的，奶奶每吃完饭漱口时都要把假牙扯下，嘴里含几口水喷吐几下，然后再上好假牙。没有假牙的奶奶像是演小丑，牙床上就剩几颗不完整的老牙，却还能咬住很多金玉良言，给了我们后辈太多的关爱。我简单问了奶奶身体和生活的近况，奶奶孩子气般：“照样早上五点过点起床，煮粥，洗衣，淋菜，每天把活安排得满满的，总闲不下来。奶奶和村里同她此辈的人早已劳作成一种习惯，能做就做，和竖在菜丛里那稻草人一样默默坚守一种无上的劳务观念。也许，是她们年轻时那个年代背景炼出来的，也是必须的，都是为了生活，都是苦命的一代。
　　
　　奶奶说她小时候家里虽然是富裕的，是地主身世，粮食是以万斤为单位。但是那是政策不允许女性进学堂读书，所以奶奶的小时候常跟家雇一奴仆去放羊，到奶奶该出嫁的时候，据别人打听说老祖父是个酒鬼，也称酒爷家境也不错，是富农，和奶奶家比较对当。最后奶奶经媒人介绍，且和爷爷结婚成家。过不久，遇上上“三大改造”和“文革”奶奶家全部家产全被没收，全家人流离失所。过了那场劫难后，那个年代里，奶奶担当起了一个很有血性的母性女人，刚强，能吃苦，能忍，只为能让这个散沙的家庭能重见希望。当时奶奶只有一心不放弃地劳作，才能养家，奶奶从此也就选择了稻草人一样地生活，在家庭被打倒后仍坚持把子女七个养大成人，一直到现在奶奶仍习惯劳作，子孙很多为美好的生活依依离开了这个原始的家，奶奶的勤劳一不小心就容易堙没在被遗忘的季节里。
　　
　　关于奶奶的故事是有证据的，我们那幢老房子也有奶奶很大的功劳，挑砖，掏泥浆，搬运石头。我九岁才搬出老房子，之前是住在侧大门左边，屋顶瓦缝间是用笕管来排雨水，下雨天是我们住老房子时最生兴的，我们用桶来装屋檐流下的雨水。桶是放在天井里，天井是正方形与屋顶对称，雨水流下来成了一道道水帘，嘀嗒在手心溅起水花是我们最开心的玩意。每晚上洗澡也是在天井边，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是掏出小鸡鸡站在天井边上拉尿，看着尿黄分支流向暗沟，我喜欢蹲下发会儿呆。那时，爷爷刚退休回来，早上喜欢坐在天井边纳凉，每见我无理在天井边拉尿眼严肃的眼神看着我，当时还不对爷爷那眼神的理解，久了也见怪不怪。在天井墙角边常放有一只桶装有水和一根木棒，是奶奶备的。我们家老鼠很多，偷吃谷子，壳子一大堆摊在袋子附近的地上。为对付偷吃谷粮的老鼠，奶奶设计了一个专抓小鼠的妙法，用一片木板，在两侧钉上两根钉子，用缝衣用的线连接在两根钉子，线中间穿透一粒玉米悬着，玉米和线上架起一个空碗，只要小鼠吃米咬断线就会被碗盖住挣脱不了。奶奶忙活回来见碗是盖在木板上，得知有收获，便叫上我们来收拾，先把碗连板移到装有水的桶，把小鼠连碗推进桶里，老鼠在水里挣扎着，爬不上来，然后再用木棒敲打致死。老鼠对我们来说是威胁生命，减少我们的粮食，我们见到老鼠第一反应就是马上用脚踩或乱棍追打，所以奶奶常在各墙角放几根木棍。
　　
　　城里像奶奶这般年纪的老人大都保持晨练，有练太极和瑜伽，但不管各自生活变得怎样，人都到耄耋之年还有什么更多祈求呢。天罡地煞，人事全非，她们同一个年代的经历，不同的生活过程。奶奶一路走来生活历尽苦难，，为了一个家能把生活持续下去，奶奶竖起稻草人的姿态，独挡风雨。从伯叔们身上生硬表现了奶奶的岁月故事。奶奶的能干和稻草人一样的品性。我每次无论在哪见了稻草人，我不由得想起奶奶的那些事迹来。
　　
　　二00九年十二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