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_散文在线,散文,中国散文网

每个人的心灵深处，总会有许多事物，如同阳光下的尘粒，在时光里永无休止的飘浮着。在家乡陕南，只要随意走进一户人家，就会发现，每个房间的房门上，都会挂一个门帘。房主年长一些的，挂的是淡雅的素色。颜色一般为淡绿和天蓝，间或也会有蜡染的碎花门帘。年纪轻些的，房门上挂的，一般为色调柔和温馨的桃红和淡粉。上面还会有绣精致的图案。图案分两种，一种是以绣字为主。如“幸福之家”，“志同道合”，“美满幸福”，“百年好合”，或“白头偕老”等。一种是以绣图案为主的，如“鸳鸯戏水”，“蝶恋花”，“喜鹊登枝”等。这些字和图案，一般都会选用和门帘颜色较为协调的丝线绣出来的。这些绣有吉利和喜庆图案的门帘，都是属于那些刚过门的新媳妇，或过门已有三年五载的少妇们的。谁家的房间门口挂一个桃红或粉色的门帘，别人就会知道，那家肯定有个刚过门不久的媳妇。小时候，常被母亲带去别人家走亲戚，那时还是大红门帘风行的年代，只要看到别人家里有挂大红门帘，我一定会跑过去看看，去欣赏那门帘上绣的字句和图案。在我幼小的心里，总觉得挂着大红门帘的房子里，是充满了温馨和幸福的。因时常从那些房间里，总会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那些年，只要有嫁娶的人家，男女双方，都会准备一挂门帘。门帘，成了嫁娶时必备的嫁妆之一。门帘的使用，也是有讲究的。若主人是儿女已成家且年过半百的，房门口挂的门帘，定是淡绿或天蓝的素色门帘。上面偶尔也会绣些的零星的图案，几朵素净的菊花或数片淡雅的竹叶。在人们心中，桃红和粉色门帘是属于年轻人的。但也有例外，若有丧偶的，便不论年纪大小，都是要挂三年白色门帘，以示哀悼。红色门帘是绝对不可挂的。从记事起，父母的房间门口，一直挂着挂大红色的门帘。那个大红门帘，是时代的产物。听母亲说，在七十年代中末期，大红色门帘，是最流行也是经典。只要有人嫁娶，必会有大红门帘出现。那挂大红门帘，是母亲为数不多的嫁妆之一。那红色，红得娇艳，红得热烈，红得喜庆。。含着希望，也透都会祝福，期待着将来的日子能过得红火。母亲结婚时，已是七十年代末，生活已如即将破冰的河流，开始有了希望。那挂门帘，便是外公外婆给母亲的嫁妆之一。其它的嫁妆，除了两床新棉被外，还的一个小衣柜和一张长条桌。小衣柜是被漆成赭红色，长条桌是未上漆的原木色。唯有那挂门帘，在那一堆不起眼的物件中，鲜艳如新嫁娘头上的红盖头，喜庆中透着娇媚，热烈中不失沉稳。在那个非灰即蓝的素色年代里，大红门帘，成了外婆给母置办的嫁妆中的美丽风景。那挂门帘，是用当时被人们称为“洋布”的一种普通的面料做成的。在门帘的上端，依当时的样式，接了一截粉蓝色的布头。在布头的下面，挨着粉蓝色的布边，缀了一边淡黄色的流苏。在那块粉蓝色的布头上，用黄色丝线绣着几个几个字。那几个字可真漂亮，遵劲中不失娟秀，娇柔中却有着刚毅。小时候，我总缠着母亲问，那门帘上绣得是什么字。母亲只告诉我，那是毛主席写的一句诗。要我长大后自已去辨认。等到我上学后，才慢慢看清，那几个字绣得是“战地黄花分外香”。原来真是毛主席写的名为《采桑子.重阳》的诗句中的其中一句。全诗为：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门帘上绣诗词，这在七十年代末农村是很少见的。母亲说那是因为她舅舅，就是我那位舅爷是位不得志的潦倒书生﹐曾写得一手好字。她说我那位舅爷当年红卫兵时代曾窜联去过北京，在天安门见过毛主席。那句诗是舅爷用笔写上去后，找了个心灵手巧的绣姑绣上去的。也是因舅爷的极力争取，倔强的外公才同意让母亲上学。母亲有幸在在七十年代初，读完了初中。这在六七十年代重男轻女还较为严重的农村，已是很难得了。在母亲家中珍藏着的初中毕业照上，我看到了中学时代的母亲，梳着那个时代特有的麻花辫，温婉而又恬静的站在黑白照片中，遥远而有些陌生。嫁到父亲家后，繁重的农活，长期的辛苦劳作，在母亲身上，已很难看昔日的一点痕迹，岁月真是无情物。我上小学时，学校有开毛笔课。每次在家做作业，母亲看着我满手满脸的墨汁，本子上潦草的毛笔字，连连摇头。偶尔也会拿上毛笔，写上几个字给我当字贴用。她写的毛笔字端庄中有着秀丽，大方中透着干练。让我爱不释手。每当此时，我才能在时光缝隙间，看到一丝母亲昔日的影子。那挂大红的门帘，在我记事起，它就一直挂在母亲的房门上。除了逢年过节时，需取下来清洗，平时就一直挂在那里。就是洗，也是早上洗了晚上又挂上去。记得有一年，门帘下面一个角，被老鼠咬去了一个角，母亲便找了块颜色较为相仿的红布，在破处补了个补丁。因补丁不大，并未影响到门帘的容颜。它就天天月月月，年年日日的站在门口，守护着母亲，也在时光中看着渐渐长大的我们。慢慢的，门帘也成了家中的一员，若是那天没见到它，心里还会有些空落落。直到十六岁那年，父亲意外辞世后，母亲才在万分悲痛中，取下了红门帘，把它放在了箱底。此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它。或许是是母亲的父辈们，在冥宴之中就已预料到母亲一生的艰辛，才会在门帘上绣上毛主席的那句“战地黄花分外香”的诗句，来安慰和鼓励母亲。好让她明白，在人生的旅途中﹐望她能像“战地的黄花”一样﹐不管在怎样恶劣的环境中﹐能战胜一切艰难困苦，坚定而又顽强的生活着。母亲做到了，她在父亲去世后，一个人含辛茹苦，独自拉扯大三个孩子。就像那战地黄花一样，在恶劣的命运战场上，在苦难袭来时，努力绽放着自已的精彩。母亲将大红门帘取下后，换上了那条天蓝色的门帘。那淡淡的蓝，上面蜡染着几朵小小的邹菊，透着淡淡感伤和浅浅的哀愁，像是在轻轻诉说着对父亲的思念。前些年，曾为母亲置办嫁妆的外公外婆相继去世，接着，给门帘挥笔提字的舅爷也在一次山洪中意外丧生，当年为母亲忙碌过嫁妆的老人们已渐渐离我们远去。除了我，已没有几个人还会记得那挂门帘。它充满了时代的印记，曾凝聚了多少亲人对母亲的祝福，也寄托了母亲对人生的美好憧憬。伴母亲走过了那段宁静时光，也见证了她那并不完整的婚姻。也许是人们觉得过于浓烈了些。到了九十年代中后期，家乡人用来做嫁妆的门帘，颜色已以浓烈的大红，渐渐倾向温馨的桃红和淡红。大红色门帘已基本绝迹。嫁妆也早已从当年的的棉被，衣柜和桌子变成了彩电，洗衣机，冰箱及摩托车。听说近几年的嫁妆又有了新变化。彩电，洗衣机，冰箱及摩托车已不再受青睐，嫁妆现在已升级到了空调，热水器和太阳能。随着时代的变迁，嫁妆也在与时俱进着。只有门帘没变，上面绣的图案和话语依然如昨。年代更迭里﹐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待和向往，却未有丝毫改变。如今的母亲已日渐苍老，或许在几十年的风雨人生中，那挂大红门帘也已被她淡忘。可它却在不知不觉中，点缀着我那并不温暖的幼年记忆。经过数次搬家，想找到它已非易事。曾多次向母亲询问，询问门帘的去处，她早已记不清，每次都无果而终。现在母亲还会在房门上挂门帘，还是多年的天蓝色，只是上面已不再绣任何图案。经过几十年的沧桑磨练，母亲的心，就如她一直深爱的天蓝色般纯净了。那挂大红门帘，也早已觅不到踪迹。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它的模样，却在我心中反而越来越清晰，使我不得不用拙劣的字句将它涂抹出来。它和它曾伴我走过的那段幼年时光，也早已被岁月定格成一祯祯风景，镶嵌在了记忆的墙头。使我在多年后的回首里，时不时会踮着脚，拂去厚厚的时光尘埃。将它们置放在灵魂深处，一起安放的，还有那句“战地黄花分外香”的芬芳诗词。从此以后，但愿它们不再飘浮如尘。赞　　　　　　　　　　　　　　　　　　　　　　　　　(散文编辑：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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