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间最美四月天。那是四月里周六的一个下午，当时我们读高一，下午上了两节课就早早地放学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放学了，要过周末了，是那样的美好！在学校勤奋学习了一周，有个短暂的休息，那是再合情合理、天经地义不过了。到街上去，可能要买些什么需要的东西——很多同学都是这样想的，小城的街道对我们来说就是快乐的伊甸园，逛街对我们太具诱惑力了。我们几个要好的女同学自然而然地就汇集到了一块儿，很快达成了共识：逛街去！每个人都想到了一两件自己需要买的什么。即便什么也不买，在城里转转看看，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也是挺美的事情。由此，你不要误以为我们都是些好逸恶劳、贪图享乐之辈。相反，大家都是有理想、有志气，有抱负，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孩子。都是经过中招考试过五关斩六将择优录取，才走进这所全县著名的重点高中的。全县万把中学生只录取前三百名。时光如梭，在这所新学校里不知不觉大家朝夕相处已一学期多了，有新面孔变成了老相识，脾气、秉性、喜好彼此都有所了解，志趣相投的自然地就走在了一起。在班里我们四个被同学们戏称为“四人帮”，几乎是形影不离，一路走来又一路走去，去教室、去寝室、去食堂、去图书馆，有时，在操场上学着男孩子的样儿，煞有介事地拍拍篮球、投个篮儿什么的。学习上更是互相比赛，明里暗里竞争不断，这一次考试，“你”得了第一，下一次就得是“我”了。无论哪次考试，班里的前四名总被我们四个垄断，但是名次不定，似乎轮流坐庄似的。大家嘴里不说，但心里都较着劲呢，谁都不愿服输！我们的共同目标是要上一所理想的大学，然后实现自己的理想。红的理想是在国家驻外大使馆工作，她要读北京或广州外国语学院，学好英语。她说英语似乎成了世界语，“一旦学好了英语，在世界上行走，还怕什么？”说这话时，她圆圆的脸庞红红的像只熟透的红苹果，乌黑的大眼睛闪闪发光，里面仿佛有金鱼一样美丽的火苗在跳跃。我们都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副瑰丽的蓝图。敏对生物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她的理想是做一名生物学家。丽说将来她要做一名医生，——技术精湛的、博学的外科医生，能做高超手术的那种。“你们有什么病，都来找我吧。绝对给你们一流的治疗加一流的服务。”她一脸灿烂地笑着向我们宣布。我们也都笑了，心里是熨帖的安慰。她们一齐看向我：慧，你呢?我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要对她们闪烁其词，——也许是觉得自己的理想有点儿不切实际，太过朦胧，不便说出口，——支吾着说自己还没有想好。其实，内心深处早就闪烁着一星像夏夜萤火一样蓝莹莹的美丽亮光：当作家。不过，正沉浸在自己宏伟理想中的她们谁也不怎么在意，都嘻嘻哈哈地笑着说，那你就快想吧，想好了，一定告诉我们啊。这时，活泼开朗的丽朗声说道：“将来我们都要为国家做出应有的贡献啊！”我们对丽的提议都给予了真诚的附和。大家心里都激动中、欣喜着、跃跃欲试着......我们常常这样说起理想，谈起未来，觉得未来是那样的美好！阳光，鲜花、掌声；幸福、快乐、温馨。真是单纯啊！十五六岁的心灵就像夏日雨过天晴的天空，朗朗乾坤，湛蓝澄碧，纯净如水晶。 生活确实是美好的。我们走过来的路，曾经铺满了鲜花与掌声，在我们看来未来的道路似乎依然是撒满阳光的通衢大道。学校生活是令我们满意的，耳边响着老师谆谆的教导，眼前闪动着老师慈祥喜爱的目光，还有老师那令我们如沐春风的温煦的笑脸，周围是同学们密密匝匝的钦佩的眼神。生活真是甘如饴！ 一周的拼搏与努力之后，终于迎来了周末，好不欢畅！放学了，学校的大门像泄洪的闸门一样打开了，同学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如欢快的浪花一样纷纷涌出校园。天气是这样的晴好，西边天空的太阳红彤彤的，欢欢喜喜地撒着万泓金辉，看起来温婉又柔美，像娇羞的新娘。街上人流车流来往繁忙。是谁说的？——我们国家的城市，无论你啥时候上街，都是一派熙熙攘攘、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景象。还真是这样哎！我们东看西看，看这看那，看什么都是新鲜的、美好的。我们满怀的好奇与喜爱，心情如放飞的鸽子一样轻松快乐...... 就是在这样美丽欢快的时候，一个黑衣女子朝我们迎面走来。这条街是东西大街，我们是背太阳而行，向我们走来的那女子恰被明晃晃的阳光照射得纤毫毕现，在这一片金黄中，她那一袭黑衣格外的显眼鲜明，于是，她一下子就映入了我们的眼帘，我们的眼光被不约而同地牢牢攫住了。直觉她与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的不协调，不融洽，不沟通，格格不入似的。她的步态僵硬，仿佛双脚拖着身体向前挪动一样，滞重，缓慢，逶逶迤迤的。走近了，我们看得更清了，她披散着一头乌发，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点儿血色，——我立即想起我去世的奶奶的脸色，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她的目光呆滞，死鱼的眼睛一样，嘴唇蠕动着，在喃喃地自言自语着什么。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在她与我们擦肩而过时，我们毫不犹豫地拦下了她，她一时还在恍惚中，嘴一直没停地嘟嘟囔囔，终于我们听清了，她翻来覆去念叨着的是“安眠药”三个字。我一激灵：要自杀啊！于是，我们四个围了她，四张嘴像放小鞭炮似的噼噼啪啪地规劝开导起来，她终于闭了嘴，眼睛一轮看向我们，仿佛很惊愕的样子，欲弄清楚面前发生了什么，这四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我们都稍稍松了一口气，终于把她从她那灰烬般死寂的世界拉了出来。我们再接再厉继续劝说，有铿锵激昂气势磅礴的；有和风细雨娓娓道来的。有的高瞻远瞩、高屋建瓴；有的讲事实摆道理一针见血。可是，她眼中的火苗只是一闪就黯淡下去了。实际上，她根本就没听进去我们的劝导，在明白了目前她遇到的情形之后，她一下子又恢复了原状，石雕铜塑一般。我们刚才算是白费口舌了，四腔热情都付了东流水。她不想在浪费时间，执意走自己的路，她的嘴又喃喃起来。我们怅然若失，无可奈何又忧心忡忡地站在这车水马龙的繁华大街上，看着她孤独又寂寞地朝夕阳走去......她的长发胡乱地披散在她那瘦弱的脊背上，夕阳欣欣向荣地在她周身勾勒出了一道金边——夕阳中的黑衣女子！一种不祥的预感像一块儿巨大的阴影一样一下子笼罩了我的心，我的心头突然一凛，“要出人命了！”我恐怖地脱口而出，她们三个显然跟我有同感，都神色紧张又慌张，“这样不行啊！”“我们碰到了，就不能不管。”“怎么办？”不由得四个人都茫然四顾，我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两个治安的片警，高兴地喊道：“找警察！”又加一句：“不是说‘有事找警察’嘛。”她们先后也都看到了。 我们像溺水中的人突然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急切地朝两位警察走去...... 一个老警察，一个很年轻。其实，现在想来，那个老警察也不怎么老，也就四五十岁的年纪吧。他一看就是一个很好脾气的人，有着一张红润的四方脸膛，乐呵呵的。听了我们的叙述，他略显吃惊地说道：“有这事？”我们朝那女子走去的方向看去，她还没有走出太远，她的步子似乎更加沉重了，“看！就是她。那个长发的，一身儿黑夜的女子。”我们急切地、吱吱喳喳地说道。看着老警察领着小警察向那女子急促地走去，我们都如释重负，纷纷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可是，我们的心情却变得异常沉重，不再欢欣鼓舞地去买什么东西了，一路走去，议论来议论去，就是弄不明白，放着这大好的日子为什么不过？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去赴死？这么美丽的世界怎能忍心抛弃？我们单纯的心灵多多少少都被蒙上了一抹阴影：也许成人的世界不全是美好吧。明白这一点，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中学生来说不知是好事呢还是坏事？至于我，我不再那么渴望自己长大了。珍惜当下，日子一天天踏踏实实地过，上课、听课、做作业、读书比以往都更加用心与认真了。依然跟伙伴们明比暗赛，你追我赶，不甘落后。真是歪打正着，表现出来的竟是成熟与稳重！那段时间，不止一次听到我的奶奶笑眯眯地很是欣慰地夸赞我说：“我们的丫儿长大了，懂事了。再不是那个风风火火的丫头了。” 那之后的一周，那黑衣女子一直在我们心头盘桓，只要我们几个走到一起，就会有意无意地来这么一句：“那黑衣女子不知怎么样了？”终于又到了周末，四个人又结伴去街上，心头都一样的凝重，我们不是去逛购物场，而是去找那位老警察——大家都放心不下啊！老警察看到我们，呵呵笑了，说：“是你们啊！那黑衣女子没事，是失恋，一时想不开。现在好了，没事了。”他高声大气地说，那声音在我听来如古刹傍晚的钟声，温馨又温暖。我们提着的心终于都放下了，大家都开心地笑了。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西天，夕阳光华灿烂的，比任何时候都更美丽，她像是母仪天下的慈母一样，温情脉脉地照耀着这座小城，照耀着小城的街道，照耀着老警察，照耀着我们四个青青涩涩的女孩子。 我的心从没有过的舒展，不由得又回头仰望东边的天空，我看到了晴空万里，天空像海水一样蓝，纯净无比，白云东一抹，西一缕，飘逸又悠然。仿佛雨过天晴，什么都是清新的。 丽忽然欢快地咋呼道：“买东西去喽！”于是，四个人叽叽嘎嘎说说笑笑像四朵快乐的浪花一样向卖场走去...... 赞 (散文编辑：可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