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林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我发蒙读书进了重庆杨家坪小学。学校旧址座落在如今的步行街“立丹百货”的位置。破破烂烂的老房子,中间一个不大的院子,后边还有一个高低不平的石坝,算是操场。全校班级不多,学生不过四五百人。课桌多是用长木板钉成的条桌,三四人一桌,坐的也是条凳,没有搁板放书包,只能拴在桌腿上或者背在身上。有的教室光线差,阴雨天更昏暗,写字读书望黑板都吃力,一遇刮风下雨,老屋不是落灰沙,就是滴滴嗒嗒的漏雨。
学校大门外就是石子泥沙铺成的公路,旁边又紧挨“河南食店”,日杂店等商铺,学生们身居闹市,坐在教室里,经常听到窗外人声鼎沸、车马声不绝于耳。而当阳光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斜照进屋内,那弥漫飘飞的灰尘,在教室空气里就分外显眼。
别看是这样简陋的小学,在当时可是杨家坪绝无仅有的“最高学府”。同学们来自四面八方,谢家湾的、滩子口的、毛线沟的、石坪桥的;农村的、街上的都有,打老远来读书。一个班级里同学们年龄也参差不齐,相差三四岁,甚至五六岁的都很寻常。因为从前大家生活困难上不起学,解放后才得以读书进了学校。
以后,随着杨家坪地区厂矿增多、工商业的繁荣,居民日增,来念书的学生也渐渐多了,学校又没有多的教室,远远满足不了需要,于是全校改为了“半日二部制”——那就是一些班级上午上课,下午又换成另外的班级。每个班学生只能半天读书,其余半天,分地区组织几个自学小组,让同学们小集中,在家看书做作业或者玩耍,以免生事添乱。如此轮换,这样持续了一年多。
古庙内有天井、还有一座不小的在乡间常见的旧戏台。庙里堆放着不少东倒西歪缺胳膊断头少腿的泥塑或石雕菩萨;和尚们还了俗,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在庙内的某个偏僻角落里,还停放着两口无人问津的黑棺材,人少时庙里显得阴森森的,尤其在天阴雨湿天,不禁令胆小的学童感到害怕。
那时,同学间还口口相传着一个很恐怖的民间故事:从前,在一座阴森的破庙里,停放着一口灵柩,棺材里躺着一个患暴病死去的异乡生意人,将择期运回家乡。棺材边,死者的四位同乡,就着一盏昏黄如豆的油灯在方桌上打牌守灵,熬过长夜。庙外,风雨如晦,白杨萧萧。夜已深沉,忽然,对着棺材那位打牌的,不经意间发现棺材不知何时已悄悄挪开了一条缝,里边正慢慢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大骇。他于是站起来,对三位牌友说,你们稍等一会,我要去出恭,就离开了。谁知他一去不归,牌友左等右等不来。有一位侧座的老乡蓦然间扭头看见棺材盖已半挪开,死者正慢慢坐起来,大惊。他也不动声色地说,我去找那个老乡,看他是否掉在茅厕里了,也借口走了。不久,另一位侧座的,发现情况不妙,也溜之大吉。最后,待到背对棺材那位觉查到险情来临,已为时已晚,在阴风吹灭油灯前那回过头的一瞬间,他看到狰狞的僵尸伸着长长指甲的双手向他扑来,他一下子吓昏死过去了······记得同学们曾七嘴八舌谈论这个故事,有的说,僵尸复活是因为有猫跳过了棺材,僵尸带电了;还有的说,大难临头,四个老乡都各顾各,太不对了。
分校教室多为原来的大殿偏殿或厢房改成,高大宽敞,坐在大殿中用半入高的砖墙隔成的教室里,这个班老师讲课的声音,其它教室里照样清晰地听得见。高高的屋顶下,布满了蜘蛛网,夏天,石灰斑驳的墙上还不时能看见壁虎爬来爬去。有一次,我们竟看见一条花蛇缠在屋梁上吐着红红的信子,由于担心它掉落到头上,同学们吓得大喊大叫的。
那时候,我们上学放学都要从一座横跨桃花溪的古老的石板桥(下石桥)走过。两岸桥头,各有一棵巨大的黄桷树,枝繁叶茂,浓荫蔽日。石板桥约四五尺宽,块块石板巨大厚重,每块估计不下十吨,在没有起重机的年代,真不知是怎样安放上去的。石桥两旁又无栏杆,过桥时得小心翼翼的。遇到桃花溪涨大水,有时水漫过了桥面,过往就非常危险,稍不留神,就会掉到河里,被大水冲走。如今这石板桥早已不复存在了,在它下游不远处,后来新建了一座公路桥。
下石桥分校虽然也简陋,在我们的眼里,仍不失为小朋友们的乐园。夏天,我们在桃花溪里摸鱼捞虾,洗澡戏水;在学校周边农村去粘知了、逮麻雀;秋天,偶尔也去偷摘水菓,被农民看家护院的恶狗追得连滚带爬,没命的跑,事后想来,又好笑又后怕。后来,学校的周围建起了西区公园(即重庆动物园),学校处在公园的包围中,学生进公园又不要门票,好玩的去处更多了,远远胜过鲁迅先生笔下的三味书屋和百草园。
岁月如梭,六十多年的光阴过去了,杨家坪早已由一座偏僻的乡间小镇,变成了繁华的现代都市。这些年来,在党和政府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下,杨家坪地区教育事业飞跃发展,新建了不少小学,布局合理,适龄儿童都能就近入学。宽敞明亮的教室,完备的教学设施,优越的学习环境,远非当年可比,令人好不羡慕。
2016-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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