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鞋”的故事

王尚桐

上世纪70年代，穿皮鞋好比拎“爱马仕”，很是稀罕。一双牛皮鞋20多元，几乎是一个工人半个月的工资。面对锃光闪亮的皮鞋，一般人也只能捂着皮夹“望鞋兴叹”。

申城765的出现，一下子在百姓中普及了皮鞋。所谓765，就是一双皮鞋售价7元6角5分，还不要票子，价格是皮鞋中最低的，老百姓便用765称呼鞋子。765皮鞋是猪皮模压，黑亮的皮面上，清晰可见猪皮粗大的毛孔，这种鞋子轻便、结实、耐穿、实惠，深受老百姓的喜爱。厂里上海支边青年每人一双，风靡一时。每当去到大食堂吃饭，“阿拉子们”足蹬765，神气活现地把皮鞋踢得咚咚响，真令人羡慕。他们还给765皮鞋起了个洋名，叫“荷兰式”。看着“阿拉子”们脚穿765，从未奢望过穿皮鞋的我也心动了。正巧春节将至，科室有“阿拉子”返沪探亲，请帮忙买一双765，为了巴结“阿拉子”，托一位哈萨克朋友，从南山买来一袋又沙又糯的大土豆当做酬劳送给他，“阿拉子”手捧土豆，两眼放光，惊喜不已，认为这是馈赠亲友最珍贵的礼物。

春节过后，“阿拉子”返疆，一双崭新的765皮鞋捧在手中，终于圆了皮鞋梦，心中激动不已。想想“阿拉子”从黄浦江到新疆，几千公里，大包小件，实属不易，于是765变8，不知是约定俗成，还是心照不宣，凡是“阿拉子”带来的765皮鞋，全厂上下统统都是8元。

一双闪闪发亮的765皮鞋穿脚上，顿有足底生辉，鸟枪换炮的感觉，比现在开着“劳斯莱斯”和“英菲尼迪”还要拉风。护士节文艺表演，台上清一色的765皮鞋，就像温度计插在开水里，很是“扎台型”。

有一双皮鞋平时舍不得穿，逢年过节或探亲访友才穿在脚上，很体面，新疆人叫“喝茶鞋”，因此765皮鞋又成了“喝茶鞋”。

记得科室维族护士结婚，大家凑份子，托“阿拉子”捎来一双“喝茶鞋”作为贺礼，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结婚送“毛选”，送像章，一双实用的“喝茶鞋”尤显得格外珍贵。在热闹的买西来普婚礼上，英俊的新郎，俏丽的新娘，双方穿着来自上海的“喝茶鞋”，在欢快的鼓乐声中，翩翩起舞，旋转的舞步中，那乌黑锃亮的皮鞋，更加赚足了维族朋友的眼球。婚礼后，绰号叫“小喇叭”的同事悄悄调侃：“穆斯林穿猪皮鞋，有意思！”大家齐齐向“小喇叭”一瞪眼，“小喇叭”一伸舌头，噤声了。

猪皮的“喝茶鞋”皮面有点硬，穿脚上有点闷，若淋了雨，鞋面起褶皱，鞋帮撑开，皮鞋有点变形，这时用软布反复擦，又用报纸把鞋内塞得满满的、紧紧的，不久鞋面褶皱消失，皮鞋恢复原形，看来土法整形效果不错。

第一双“喝茶鞋”穿久了，帆布夹里磨出了破洞，鞋面开裂，拎到补鞋摊上修理，小皮匠在手摇缝纫补鞋机上，在开裂处用尼龙线“走”了几圈，小补丁打在鞋夹里，鞋面看不见。回家用皮鞋油一擦，修旧如新，又光可鉴人。就这样，第一双“喝茶鞋”又陪伴了我几年。

如今，穿过了多少牌子的牛皮鞋统统都忘记了，唯独第一双765“喝茶鞋”深深留在我的记忆中，永远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