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明理长篇小说《小街》简
　　
　　这是一条普通的小街，这是历史的一个角落。这里有温柔的春色，明媚的月光，也有“壮观”的“血腥”风暴；这里有可口的小吃，沁人的月季花香，也承载了一段记忆的历史。
　　
　　《小街》(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年11月出版)，一部长达近70万字的长篇小说。翻开《小街》，踏进小街这块黑色而又丰腴的土地时，你立刻会产生似曾相识的审美感觉。波澜壮阔的“血腥”场面，古朴新奇的小街，朴实憨厚的农民，古老原始的风俗，在《小街》中都被作者浓墨重彩般地刻画了出来。对于《小街》，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从第一页读到最后一页，好奇、担忧、欣悦、悲伤、愤怒、紧张、激动甚至亢奋等等复杂的心情一直伴随着我，以致小说读完了，而心却一直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小街》可以说是一部纪实小说，是作者长期深入生活和善于思考的结果。作品深刻地揭示出了上世纪二十年代至十一届三中全会历史变革中发生的人和事，认真剖析了产生这种矛盾的历史根源。作者一方面追寻着“小街”的古朴和纯美，另一方面又深入现实地写出了“小街”被历史经济大潮的冲击所带来的变异。正是在这种物欲进化和精神退化、物质进步和道德退步的激烈冲突和碰撞中才凸显出了复杂的社会矛盾，而这一切均来自作者对现实生活的发现和思索，所以，作品才有历史的真实感和强烈的时代感。其次，作者善于在人与自然环境的强烈冲突和冲撞中塑造人物独特的气质和刚毅的性格。如童德贵为了群众生活冒死藏粮，带领群众办榨油房，方芙遭受不白之冤入狱，以及小街人居环境的描写“黑夜茫茫，只有那白夜奔流不停的哗哗河水声格外清晰。”“夜渐渐深了，山风阵阵，响起了不断的松涛声。在那荒无人烟的阴森黑夜，显得格外的悲凉和惶恐。”“他坐在一块山石上，注目凝视着河里不停的流水，不知是在追忆美好的过去，还是在思念着姐姐。”作者正是用自然界的崇高显示人物的巨大潜力和崇高精神，给人一种荡气回肠、清心爽目的美感。
　　
　　《小街》以冷峻客观的笔触，细致入微地反映了解放前高利盘剥，以及剿匪、初级社、高级社、大跃进、三反五反、四清到“文革”小街农村生活和农民的命运，深入引发了人们对当代农村问题的关注和思考。作品对人与人的和谐关系乃至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思考和描写，显示了作者不愧为一名全国优秀新闻工作者，年近八旬仍在关注着时代的发展，关注着农村生产生活，显示了作者从新闻走向小说创作的一个新的跨越。《小街》触及到了社会现代化进程中重大和无可回避历史的命题，即物质与精神、实利与尊严的冲突。人的尊严在作品中发展为一个关键的概念。可以说是一部严峻考察当今人格尊严、人的品质状况的长篇小说。作者祭奠小街精神，乃是指望人们向健康人格和健康品性复归，甚至希望当今为官者引以为戒，不要重蹈历史覆辙，不要再去以权谋私，欺压百姓，能从这部作品所反映的底层百姓的生存、命运中学到敬畏和忏悔。同时，以让我们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作者的文品和人品，更加逼真地感受到一位现实主义作家的志向追求和爱憎情怀。小说是语言的艺术，而语言的最佳效果，最高境界是真善美。《小街》便是浸润了作者真情、善心与美好情愫的一部精致佳作。读这样的作品，确实是一种享受，正像在月光下聆听一曲清丽委婉的江南小曲，让人有一种诗情画意的愉悦和拨动心弦的共鸣。
　　
　　《小街》是一部揭示人性善恶美丑的好书，作者不仅是为小街人写的，而且是写给当今当权者看的。它像《红楼梦》中的“芙蓉诔”，又像冯梦龙的《醒世恒言》。小说中的三位主人公，无论是丁一夫，还是方芙、方蓉姐妹，虽然个性不同，遭遇各异，但都是纯真的，善良的，天资聪慧，风姿不俗，对生活充满热情，对爱情充满憧憬，对人性充满爱憎。她们都是在恶劣社会风尚的重重包围重压下，落入过权力蹂躏，终归摆不脱“千芳一哭，万艳同悲”的宿命。以至即使像方芙这样性格刚强，才华出众，有着清醒抗争意识，决心依靠自己的能力和奋斗“主宰自己的命运”人，最终也只能发出“如果说，从我被冤到进农场，整个心灵笼罩在黑幕里的，但遇上了副政委，就好像黑幕中见到了一盏灯，让我看到了希望的光芒，可而今那微弱的灯光已被扑灭我不但看不见一丝亮光，而感到黑幕越来越深。副政委替我受了害，我已经担当不起……我的心已看清了，我这个魔鬼今后还会吃人、害人，有我，好人就会没好日子过。”或“一夫不是那种势力负心的人，死心踏地的要与我结婚……然而，残酷现实的情况，他的想法不仅是不可能的，而且将毁他一生。”这样的“天问”，这凄美的爱情故事的确是能够吸引人也是能够感动人的。但是在凄美的爱情故事背后，作者又想告诉我们什么呢？这似乎是更值得破解的一道难题。
　　
　　从显而易见的层面来看，作者写丁一夫与方蓉姐妹俩凄美的爱情故事，一方面是对美的赞颂，另一方面当然是对伤害美、践踏美以至蹂躏美的各种丑恶势力的揭露与鞭挞。再往深里看，就是一种对美的追寻、发现与赞美。如“方芙的心突然跳动了起来，就接触一个男人的身子，不知是激动，还是害臊。她不清楚自己是怎样把两只手搭在他双肩，整个胸脯紧紧贴在他宽厚的背上，顿时，一股暖流从胸腔流入了心间，翻腾着狂热的爱恋波澜。”“她身段那么的优美，部位匀称，皮肤白润，脸蛋好似桃花，白里透红，一对水灵灵的黑眼珠，含情脉脉，神色动人。穿一身单衣裤，胸脯高高的隆起，像两座小山堡，微微地颤动着，有如仙女入画。”这些都显示了作者华采纷呈的兼有抒情诗和风情画特点的笔墨下那种透视人生，摄取世相，揭发伏藏的生活脉络的现实主义功力，相信可以给不同阶层的人们以多方面的阅读冲击和感受。这部作品不仅时间跨度长，且出场人物众多，故事线索繁杂，其创作显然是经过了长时间的积累与酝酿。对美与爱的态度，向来都是认识一个作家的重要尺度。如何写美，如何表现爱情，在相当程度上可以反映作者的人生理念和价值追求。在这个问题上，不同性别、不同地域、不同时代，千差万别，各有千秋，折射了价值的不同与标准的差异。世界上最珍贵的是美，最能体现人性光辉的是爱，一个作家，就是要用自己的人生积累，全心全意地表现美、表现爱。《小街》无论就爱的表达、爱的陈述，还是爱的礼赞，都反映了作者深入的思考，能给我们以诸多启示，对今天的人们更有警示意义。
　　
　　在市场经济制度建立的过程中，直接的利益诱发人们的欲望，道德面对赤裸裸的直接利益，对某些人来说，渐渐失去了应有的尊严，利益原则至上、道德律令失范、瓦解，正在日益侵蚀我们社会的健康肌体，作者认识到这个问题的严峻，反映出高度的社会责任感。愿我们能够通过《小街》中人物的命运史获得应有的教益。
　　
　　小说虽然写的是解放前到十一届三中全会所发生的人和事，这样的写作是有历史感的。20世纪是一个灾难不断的世纪，作者通过对小街人和事的描写，就浓缩出大半个世纪来人类社会的沧桑变化。《小街》是灾难丑恶集中表演的舞台，在灾难中更能凸显丑恶与美善的对立与冲突，美从丑恶中脱颖而出更能体现美的价值。这部小说给我们的启迪还在于人类美丽的爱情只有在良好的环境中才能开花结果，我们为了心中那个爱情的梦想，也应该努力创建一个远离灾难的和平安宁的社会文化环境，而这样一个社会文化环境，也正是我们眼下所倡导的和谐社会。
　　
　　《小街》是一曲爱的奏鸣曲。爱的执著，爱的疯狂，爱的苦涩，爱的甜蜜。虽然她们的爱没有得到最圆满的结果，姐姐方芙为不在连累丁一夫，含恨自杀在农场，而姝妹方蓉在遭到时任公社书记代洪军强奸后，依然向丁一夫坦白倾情，丁一夫最后不但接纳了方蓉，而且还一同辞去原公社革委会副主任职到石河公社当教师，可方蓉在校舍垮塌时为救学生不幸遇难。所以说悲有悲的理由，喜有喜的原因，非悲非喜，既悲又喜才是世界的本来面目。同时，该小说没有一味倒向悲剧，也没有一味宣扬为喜剧，而是悲喜交加，这才令人感慨万千，五味杂成，欲说不得却又不能罢了。
　　
　　丁一夫是小说的男主人公，从整部小说看，着墨不是很多，但却写出了他刚毅、正直、坚强，淡泊名利，对工作一丝不苟，与世无争，情系小街的处事原则和做人本性。也让人们读懂了他在那独特时代的内心独白，鞭笞了人性的弱点和对小人得志的劝诫。丁一夫不但不是一个懦夫，而且是一个伟大的“人民公仆”，可惜在当今的干部中，像丁一夫这样的“人民公仆”实在是太少了。
　　
　　童德贵是一个难得的好生产队长，他不仅要直接面对群，更要面对那“上级一根针，下面千条线”的政界规则，可他从不阿谀逢迎，而是公直无私，实事求是地面对上级的对政策法则，遇是尊重科学，凡事讲求民主，不擅作主张，可以说童德贵是一个真正为老百姓服务的最好的基层代表。
　　
　　汤大作恶多端，胡作非为，丧尽天良，灭绝了人性，他不但害死了童德贵一家三口，陷害方芙坐牢，而且还在大跃进时虚报浮夸，把饿死的张、王、李姓男女老少，儿媳与老人公，女婿与丈母娘，兄弟姐妹挖了一个千人坑埋在一起，是小说中的重要人物，但多行不义必自毙，他的死虽说在小街是一个迷，但也是小说写得最精彩、最畅快、最令人拍案叫绝的内容之一，这样的震撼和感动永远警醒着整个世界，也将告诫那些小人得志的人们，傻子也会有抗争的那一天。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不到。”
　　
　　小说的作者是一个正直、积极、向上而深谙文艺之道、生命之道的行家里手。当鬼才李贺写出“天若有情天亦老”时，雄才毛泽东却接下了“人间正道是沧桑”的感叹。事实上，瞬息万变的世态百相不正是遵循着“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的真理和宗旨在运营的吗？真情难了、危情自安，好人遭殃、坏人享福绝不是危言耸听，而可能正是我们所处在世界的本来面目当中。世界有它的自然规律，一个人才会遭遇人间辛苦，绝情冷意恐怕也就无忧无虑了。天如果有感情的话它一定也会衰老的，沧海变桑田，世事难预测是人间的原生规律，也是人间的本来面目，如果顺其自然，方能忍求平安。小说中的情仇恩怨、爱恨悲喜就是顺着人世本来的面目所做的客观描写。其价值就在于拯救有意义的事物和释放美好的意愿，而作家的价值就在于用历史去改造人类的思维和理想，所以，作家的思想意蕴就成了艺术品的真正生命。再次是《小街》没有说教的痕迹，没有明显地表明世界应该怎么怎么样、好人应该应该怎么样、坏人又应该应该怎么样，这种人世间生命之道的思想意蕴没有通过作者自己的话说出来，而是由小说中的人物代为表达出来的。这种表达是自然、真实、合理的，也是情节发展的必然选择。这种选择虽然是作者事先安排好的，却没有刻意和捏合的痕迹，而是伴随着故事的发展、人物的经历、背景的改变自然生发出来的情感和主题。作者在小说中没有痛斥和贬损过汤大、汪罗汉，林少宣一句，因为这种主题性的意蕴表达通过人物角色的自然行为来表现是最高明的，整篇小说让主题思想表达得曲折、坎坷而又积极、向上，关键是格外地自然流畅，足见作者对文艺之道的把握可谓如火纯情。所以，《小街》读来一波三折、情真意切，令人心潮激荡，不能平息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这部作品既是艺术创作，又具有纪实特点，不但整个历史框架，就是作品中的许多人和事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真实性较强。”是的，作者在小说中不仅用了大量的地方方言，还叙事性地描写了小街景象，以及作者浓郁的乡土情结。而且还在众多小景中，历史事件里，作者正是借助于历史事件中的人和事，才在作品中成功塑造了众多个性鲜明、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才在作品中生动展现了充满神秘色彩的《小街》。这均是作者对人物和事件观察、体悟、发掘的结果，能给人以心灵的震撼。
　　
　　如作者在后记中所说：“对记忆已经沉睡者，当是一声警钟，唤醒他们的记忆，回归人性的良知；对年轻一代，当是一面镜子，照亮后来人历史的茺原，知道从哪里来往哪里去！”是的，作家只写了一个小街，而小街可以只是一个生产队亦或是一个大队，也可以是一个乡，一个县乃至一个省。小街虽小，但历史不小，哲理更不小。愿今天的人们，特别是领导干部，能从《小街》中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历史的记忆永远是一面镜子，时时处处在唤醒着你的良知，也在照亮着你前进的方向。

【责任编辑：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