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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耿济之先生的译本原因，还是近一段儿读书太多的原因，今晚的《死屋手记》竟然读不进去了。 最近两次网上购书，补全了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茨威格三位作家的我认为重要的作品。巴尔扎克《人间喜剧》系列不可能买全，此次买进三本五部小说，傅雷译本，换掉原来两个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张冠尧译本。 和以前大量购书的理由一样，先满足一下藏书的乐趣，至于啥时候看完？我也不知道，留着慢慢看吧。 说说对译本的一点心得。 买外国文学作品，必挑译本。我挑译本的办法是先上网查，一般名著都可以查到它的著名译者和经典译本。实在查不到、拿不准的，挑出版社，信赖出版社对书籍品质的把握，也是个办法。下面按我心目中的印象对几家出版社做出排位。 商务印书馆别的书我说不准，“汉译世界学术名著系列”无可替代，人文学科的学术著作就是它了，别无二选。据我所知，很多学术著作在别的出版社也买不到。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的外国文学作品我见到的不多，但都是精品，装帧设计上档次，纸张印刷够质量，所用译本都是可靠的经典译本，可以放心购买。 上海译文出版社，装帧设计有品味，关键它是老牌的翻译出版社，所用译本几乎全是老牌名译。请注意，我加了一个“几乎”，因为它近几年也出了一些力图全面囊括的大系列，系列里有新译本。比如该出版社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系列”里的娄自良译本，我不敢说娄自良的译本不好，可是冲着他把小说《群魔》的名字译成《鬼》，我对他的译本已经基本失去兴趣。或许娄自良先生凭着自己对小说的理解认为用“鬼”来命名更符合原著内涵，但是“群魔”这个名字已经深入人心，译者不能不考虑呀。约定俗成是翻译的一大规律，例如“拉祖米欣”是俄国人的常用名，这也是《罪与罚》里的一个人物，有的烂译本译成“拉朱米薪”，你说别扭不别扭？再比如拿破仑的姓“波拿巴”，有的译者译成“布昂纳拔”，就算“布昂纳拔”更符合法语里拿破仑姓氏的发音，我看着总觉得这是另一个人。娄自良先生应该也有类似的标新之举，因为网上有读者反映娄自良译本里的俄国人名字读上去总觉得怪怪的。因此，本次购书我不仅《群魔》买的上海三联书店臧仲伦译本，就连《死屋手记》也买的外文出版社耿济之译本（关于这个下面再谈）。除了个别情形，上海译文出版社给我的整体印象非常好，只要译本可靠，他们的装帧设计、纸张印刷都没得说，例如我的《罪与罚》，上海译文岳麟译本。留给我好印象的原因主要在于老书，我有几本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的上海译文的书，比如卢梭《忏悔录》、勃朗特《简爱》、斯陀夫人《汤姆大叔的小屋》，那几本书软皮本、字体小、纸张薄、装饰极端简约，开本也比现在一般的书小，价格便宜得惊人，但是译文华美流畅，在手里怎么拿都舒服，就像我曾经写过的老钢笔，它们的目的只为了满足读者阅读需要。那几本书被我视为珍品。 江苏译林出版社，与上海译文出版社一样，同为老牌翻译出版社，执业界牛耳。现在能见到的全是新出的大系列，硬皮精装是蓝色的本子，软皮精装是书脊红色、书面米黄色的本子，走进新华书店就能看到，书架上长长的几排，煊赫霸气。据网上很多资深读者反映，江苏译林在短时间内出了规模巨大的大系列外国名著，因为版权原因，其中很多译本是集中起来的青年译者突击翻译的，其译文质量不言而喻。说句公道话，我买江苏译林的书历来挑译本，所谓的“集中突击翻译”的译本我没有，不敢妄评。江苏译林的大系列至少有一个好处，它们非常完备，江苏译林的牌子也值得信赖，所以，如果有的著作在我上面列举的几家出版社买不到，可以买江苏译林出版社的。 人民文学出版社，把这样一家令人肃然起敬的资深出版社列在第五，实在有些亏待它，但我确实吃了它的苦头。我认为在外国文学著作方面，人民文学出版社比不上上海译文和江苏译林。这或许更多地出于我个人的感觉，就像给外国电影配音，总觉得北影的配音演员不如上译电影制片厂的配音演员更有外国味道。具体地讲，人民文学的一些小系列、众人合译的书堪称精品，比如我手中有一本《外国中短篇小说藏本-陀思妥耶夫斯基》，成时、刘文飞等人合译，装帧设计、纸张印刷绝对满分，译文质量也满分，其中《白夜》成时译本脍炙人口，重头小说《地下室手记》公推臧仲伦译本（此译本现在只有漓江出版社有），但是此本中的刘文飞译本也非常好。而且，人民文学早年单独发行的外国文学名著皆可称善本，例如《战争与和平》刘辽逸译本，虽然托尔斯泰著作公推草婴译本，但据网上评价，刘辽逸的《战争与和平》不亚于草婴的。问题还是出在大系列，人民文学出版社未能免俗，也出了力求完备的大系列“名著名译插图本”，也在新华书店的书架上排满橘黄色白色相搭配的一长溜。人民文学的大系列确确实实不如江苏译林的大系列。令人感到诡异的，“名著名译插图本”系列中的《战争与和平》居然不是备受好评的刘辽逸译本了，个中原因咱们不明，但可明的一点，这个系列与早先人民文学的经典版本已经没有继承关系。再以我的阅读经历来说，我的《茨威格中短篇小说集》、《红与黑》、《梅里美小说集》、《欧也妮葛朗台》、《高老头》都是张冠尧译本。《茨威格中短篇小说集》还行；《红与黑》里面很多地方的断句、关联词的使用，让我读着读着直想骂娘；《梅里美小说集》里面的几篇竟然用半文言翻译，妈妈咪呀，还有法国小说的味道吗？真不知人民文学所谓的“名译”到底是个啥标准。所以本次购书，江苏文艺出版社的“傅译巴尔扎克代表作”的五部小说虽然涵盖了我原有的人民文学的两本，但我已对“张冠尧”这个名字极度反胃，就算他的《高老头》译本我读了读还算通顺我也坚决不要他的译本了，《红与黑》、《梅里美小说集》迟早也得换掉。我的《白鲸》也是人民文学的，感觉那个译本也不理想。《源氏物语》丰子恺译本是名译本，《艾凡赫》、《十日谈》、《唐璜》、《莱蒙托夫诗选-当代英雄》、《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奥德赛》都可以，但是一个收罗完备的大系列里面，就我所买的这几本竟然有好几个译本不好，其整体水平可想而知。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大系列不如江苏译林出版社的大系列，如果不得不买人民文学的，绝绝对对要挑好译本。 上海三联书店——请认清，不是（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成立于2005年，隶属于解放军日报集团，也出了大系列。它成立时间虽然晚但是能看出实力雄厚，我这次买了它的《群魔》臧仲伦译本、《复活》草婴译本，都是有口皆碑的经典译本，硬皮精装，以抢眼的红色为主，装帧设计显示出它作为新出版社的野心勃勃的张力。同样，买它的需要挑选译本。它有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选，主编者和几部重要小说的译者是曾思艺，据我查阅，曾思艺和上海译文的娄自良情形相近，都是在这家出版社的这个系列里才有，别的地方见不到他们的译本也查不到他们译本的资料，实在不放心，买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那个本子。 外文出版社，以前没听说过这家出版社（或许我孤陋寡闻），此次买了它们的《少年》、《死屋手记》耿济之译本。装帧设计、纸张印刷一般，种着耿济之的名头去的，但是书拿到手里却发现，耿济之译本读起来实在不顺畅。耿济之译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傅雷译巴尔扎克、朱生豪译莎士比亚、草婴译托尔斯泰、毕修勺译左拉属于同一级别的老牌权威翻译，据懂俄文的读者说，耿济之译本最忠实于陀思妥耶夫斯基原著，而陀氏小说的一大艺术特色就是“晦涩”。我却觉得，“晦涩”作为艺术特色可以接受，如果成了阅读感受，成了阅读过程里的滞顿，就不应该了。我觉得耿济之译本让我读起来感觉“晦涩”不是源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艺术特色，而是耿济之译本太老了，解放前的译本，用词、句式和我们现在的阅读习惯相去已远。经过了后人的校对，比如我这两本是凌永放校，可是，经过全面校对、修改的本子究竟算作耿济之译本还是算作耿济之译本基础上的重译本？经过适应，这两个本子可以满足阅读需要，总得来说，耿济之译本让我感到一般般，无甚好处。我买的外国文学作品里，属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的译本多，参差不齐、良莠难辨，耿济之译本名气最大、资格最老，相比起来，臧仲伦、荣如德、岳麟、成时、刘文飞还有一些不必列举名字的译者都成了小字辈，但是他们给我的阅读体验都比耿译强，可见对于名家译本也不能过于拘泥。 对于名气小的出版社，只能冲着译本去。个别情况下，名译本不能拘泥，但大多数情况下，名译本是经典，是译文质量的保障。比如我这次买的江苏文艺出版社《傅译巴尔扎克代表作》，傅雷译的巴尔扎克五部小说，我把其中的《高老头》与张冠尧译的《高老头》对比着读了一点，张译符合现代汉语的阅读习惯，傅译虽是老译本但也丝毫不感到障碍，至于两译的水平差异，我以后或许会专门写一篇逐段摘录、具体分析。这套书的译文质量是好的，但是这套书的装帧设计实在令我大跌眼镜，能分辨出来书是正版，可封面封底是单层薄纸、没有过塑，甚至比不上学生的语文课本，简陋不必说了；书里一部分字行是斜的，粗糙不必说了；最不能容忍的，书的外皮是轻佻俗气的粉红色，巴尔扎克《人间喜剧》小说-现实主义的厚重名著、傅雷译本-公认的经典译本，这颜色、这外观实在对不起作者和译者。江苏文艺出版社、三原色编辑部的美编到底几年级的水平啊。类似的还有漓江出版社的臧仲伦译本，外观品位比这套强点儿，但也俗气。书的外观和衣服相似，大品牌就是大品牌、地摊货就是地摊货，这两家出版社的书怎么看都像城乡结合部的穿着打扮。为了译本可靠，就忍了它俗不可耐的外表吧。 北京燕山出版社，大家切记，外国文学作品不能买北京燕山出版社的大系列！以前刚开始买书的时候不懂，觉得北京燕山的便宜，买了十几本，现在后悔不已。为啥便宜？北京燕山的系列里面没有一本是名译本。是的，有的书也可以顺畅的读下来，比如《基督山伯爵》，我废寝忘食地读完了，急吼吼地买了《三个火枪手》，读不下去了，行文节奏肉肉的，有的句子明显不该断开的地方却断开了、明显不该连着的地方却连上了，一些词是文言文里才用到的词，哪里还有大仲马小说的味道？像我前面列举的人名、地名译的怪里怪气，北京燕山的书里就有很多。为什么会这样？小出版社为了压缩成本，采用平庸的译本，而平庸译者里有的只是把别人的好译本改一遍、署上自己的名字，改头换面成了自己的译本。低劣译本里面漏译、错译甚至与原作意思截然相反的情况都有可能出现，我给女儿买《爱的教育》的时候就看到过。当年莎士比亚因为自己的作品遭到低劣翻译而气愤不已，他在一部剧作里写了一个情节：一位先生在一天早晨慌慌张张地出门，身上衣服七凌八乱，朋友见到他，惊呼道，天哪，你被翻译了！说的就是这种译本。买北京燕山出版社的外国文学作品，就不要挑译本了，骑着马瞎撞好了，撞到能读的本子算你运气。《卡拉马佐夫兄弟》我已经决定换上海译文的荣如德译本了，可惜也要换，别的书怎么办？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呀。所幸，北京燕山出版社的那套大系列现在已经不多见了，因为被我这样的无知消费者消化了很多，而且在读者的口水淹没下估计他们也不敢再版。 总的来说，问题都出在各家出版社的大系列里。当出版社力图以完备的书籍大军占领市场的时候，出书的动机成份过多地被经济利益占领，质量保障必然下降。 再说说译本。译本的口碑在绝大多数时候代表着译本的质量。确实有名气不大但是质量上佳的译本和名气大实际上并不理想的译本，但是这种情形很少见，而且，没名气有质量的译本只在大出版社的书里见到过。好译本的标准，我的看法是，首先要行文流畅，读起来不感到障碍和别扭；再一个忠实于原著，但要分清什么叫作忠实于原著，忠实于原著的字和词不能叫作忠实于原著，例如耿济之译本，忠实于原著的思想内涵、艺术特色才叫作忠实于原著，例如我的《战争与和平》是董秋斯译本，据说是从英译本转译来的，但我依然能读出托翁小说那种史诗般的恢宏大气。据说傅雷对董秋斯译本评价不好，我觉得傅雷的评价带有文人相轻的小家子气。 据我的体会和观察，译本有先入为主的特点。只要译本没有大的毛病，人们都偏爱自己第一次读的译本。越是如此越需注重译本挑选，已经读过的就不说了，入手一部没读过的外国作品之前仔细挑一个好译本，把挑译本和挑出版社两种办法配合运用，让自己与作品的“初遇”发生在高品质的语言环境里，最为理想。 再列举几个我手中的好的作品译本。 《枕草子》，周作人译本和林文月译本都可称好本。周译现在绝版了，我买的是中国对外翻译出版社的复印本，周译的行文习惯稍微不符合现在的阅读习惯，但无大碍。林译行文流畅，但是里面的和歌俳句译得实在糟糕。 奥勒留《沉思录》，梁实秋译本。梁实秋对这部哲学著作研究很深，梁译贵在全面深入。 《尤利西斯》，萧乾、文洁若夫妇译本，别无二选的译本。 《爱的教育》，夏丏尊译本，夏译同样稍微不符合现在的阅读习惯。人民文学出版社也有个译本，译者姓名忘了，也不错。 川端康成作品，叶渭渠、唐月梅译本。 茨威格作品，侯焕闳译本。茨威格作品的中译本也很多，繁杂程度仅次于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的译本情况。像我上面说的办法，首先挑侯焕闳译本再挑出版社吧。安徽文艺出版社出了茨威格作品的全套系列，整体还可以。 再有，李玉民翻译的法国文学作品，汝龙翻译的俄国文学作品（尤其契科夫作品），蓝英年翻译的苏联文学作品，还有老一辈文人如杨绛、冰心、巴金的译作，都是好译本。 茨威格作品，侯焕闳译本。茨威格作品的中译本也很多，繁杂程度仅次于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的译本情况。像我上面说的办法，首先挑侯焕闳译本再挑出版社吧。安徽文艺出版社出了茨威格作品的全套系列，整体还可以。 再有，李玉民翻译的法国文学作品，汝龙翻译的俄国文学作品（尤其契科夫作品），蓝英年翻译的苏联文学作品，还有老一辈文人如杨绛、冰心、巴金的译作，都是好译本。 最后，压轴译本，《追忆似水年华》，译林出版社。有人说，众人合译使得这部巨著的各部分内容在风格上有差异。我说，这部小说我没看完，太长了，就我看过的一半来说，我没感到差异。这部长河小说的翻译难度是可想而知的，当我把270万个汉字组成的普鲁斯特的毕生年华捧在手里的时候，翻译的伟大犹如这三本厚书的份量，带给我无比具体的感受。我在此记下他们的名字，算作我对江苏译林和那些无畏的译者们致以崇高的敬意。他们是：施康强，罗大冈，徐继曾，李恒基，桂裕芬，袁树仁，潘丽珍，许渊冲，许钧，杨松河，周克西，张小鲁，张寅德，刘方，陆秉慧，徐和谨，周国强。 以上就是我觉得好的和不好的外国文学作品出版社和译本，都是网上和新华书店里常见的。有些品位更高的人对中国大陆出版的书看不入眼，我曾看到一位上海籍的、在美国定居的散文女作家在文章里谈她自己的藏书质量混杂，“有些书竟然是从新华书店里买来的。”新华书店里的书为什么不能当作藏书？个中玄机让我这个出生并生长在中国内地小城市里的文学爱好者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我只明白，我所接触的文学书籍提供的文学滋养，满足我一生所需已经足够。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