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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鞋摊的女人
蓝海
在外人看来，她和他是那么不般配的两口子。不认识他俩的人，一见到她，一定会想见她的那一位一定是名下岗职工或做苦力的粗壮大汉，也如她一般被风霜吹打得粗糙；一见到他，一定会想见他有一位衣着光鲜，容貌姣好，谈吐优雅的妻子。而某一天，当得知他和她是两口子时，会让人惊愕，会让人有点不可思议。
她在县城最繁华的街市上摆鞋摊，一张折叠床打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鞋便一双双整齐地摆开来。她就站在一旁高声叫卖，累了就坐在一只折叠凳上，困了便坐在地上的货袋上休息。因她的鞋价格适中，生意也不错。五十多岁的她，腰粗膀圆，一米六几的个子，站在路旁似一根实实的木桩，好像再大再猛的风也吹不倒。她圆盘脸，大大的眼睛，嘴角微翘，似快乐从心底溢向她的嘴巴、眼睛，一张很喜气鼓舞人心的面容。虽她面容粗糙，但肤色红润。谁会想到她年轻时，未下岗前在单位上班时有多漂亮。当年见过她的人，现在仍在夸耀。合体的衣服配着她颀长的身子，姿态婀娜。尤其那双大眼睛，如秋水般明静，不知有多少个小伙子被迷住。她的丈夫当年刚大学毕业分配到县城，个子高大，一表人才，当年也是追她当中的一位。若她不下岗，一直在企业工作，她如今一定很漂亮。
她下岗后，打了几天工，嫌受气，于是自个儿摆地摊，就一整天站在路道旁，头上也不撑把遮阳伞，把一张本嫩白的脸蛋风吹日晒得暗红粗糙。来来去去扛包，把本纤弱的身子练就得粗粗壮壮。虽她似温室里的花朵变成了旷野里的野菊花，没有了往日的娇柔与润泽，但内在的坚强与美丽，只一睹便可感知。她变成了一位粗糙的女人，丈夫开始嫌弃她，认为丢了他的脸，与她争吵，吵得次数多了，见不起作用，也就任由她去，反正他上街总是避开那条街，脸不见心不烦。倒是两个孩子，从不嫌弃妈妈摆地摊，假期帮妈妈扛包、收摊，大大支持妈妈的自强不息。
他是某乡镇的一把手，因是人前露脸的人，总是西装革履。他光滑白皙的一张脸，看上去还不到五十岁，其实他和她一般年龄，都五十三四岁了。这两年反腐，当官的一个个心惊胆颤，他倒整天无所谓的样子，吃得好，睡得香，精神气越旺了。如今他看着那比他脸上邹纹多、老气横秋的粗糙老婆，越看越倒觉得美丽起来。妻子下岗后，他也想走后门给她安排个吃财政的工作，可这强老婆，一说就强他：“不靠你，我能养活自己。”于是他一气之下，错过了机会，别的当一官半职的，哪个家里人没重新安排工作或体面地开个店铺，就他的老婆摆地摊，真是丢尽了他乡镇书记的一张脸。他这样认为，连认识他的人暗地里也这么说。可她不管，一副自信十足的样子，站在大街上高声喊卖。如今她退休了，一月一千多块钱，但她仍不丢旧行，只要天不下雨，天天出摊。这两年过节前他开始陪她逛商场，硬给她买一两件衣服，买一两瓶摸脸油。她收摊回到家，他总心疼地撩撩她额前花白的头发，拍拍她身上的尘土，忙倒杯水给她，帮她做饭、洗衣，晚上两口子看看电视。其实他一直是疼爱她的，爱她当年靓丽的风姿，也爱她如今暗红粗糙的面容。
她粗燥的面容，是大自然最朴实的肤色，如秋天里的野菊花，无一点骄奢之气，内在的坚强可抵御世间的寒暑酷热、狂风骤雨。她的这份坚强，做为人妻，让为官者的丈夫时时警醒，约束自我，成为一位廉洁的官员；做为人母，让两个孩子树起自我奋斗的意识，而不是钱权交易的攀爬。她是一位美丽的女人，在这物欲横流，钱权交易，为官者的家属走穴打幌子的年代，她守住了人最容易冲破的禁区，给家人带来的却是最珍贵的财富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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