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先生，老牛

宁远说，把时间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不知道当一个女孩把手放在我手上的时候，算不算是美好的事儿呢？我算是学霸。因为学霸不因长得好看就会有女孩愿意靠我近点，可惜，那时候我反应迟钝有点傻呆，潜意识里本应有下一步打算的，却只是呆呆的不知如何是好，以至于我到很久以后发现我真的好笨。

初中二年级，我坐班里第二排中间的风水宝地。那个时候，座位是按成绩排顺序的，不坐最前边，不坐最后边，因为第一排一直仰脸还老吃粉笔末，最后一排是坏学生的领地，说话大笑都是他们的专长，不管老师在与不在。所以，第二排是风水宝地，是的的确确公认的好位置。一般情况下，坐在第一排和第三排中间的就算是努力跟上的完全可以好好培养的那种，其他的位置就爱谁谁谁，老师的用意，像这些努力一把就能追上来的潜力股，要好好培养，所以，离老师近是当然的，离我近那就是拉一把相互帮衬的作用，于是，我的前排就有了我的第一个有好感的女孩，虽说一直坐第二排，可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也许身体没发育好，也许那个年龄真的没想到这么深的程度。算下来，初中二年级，那可是我情窦初开的年纪。

初二，是2000年，多么美好的一年，连香港都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了。那时候我就在想，我是不是也应该找个人，把我红扑扑的小脸蛋靠在她的胸前呢。于是，在腼腆闷骚的薄脸皮下，开始慢慢的注意坐在我前排的女生，她喜欢笑，圆脸看起来还有点胖乎乎的，总是浅红浅红的，总想上去捏一捏是不是桃花熬制而成的。真好看，春心于是就荡漾了起来，写作业的时候，右手拿笔，按作业本的食指指尖指的位置就是她的后脊梁骨。我保证我指人家脊梁骨不是骂人。上课铃声响之前，总是忍不住看看教室门口是不是下一个，走进来的就是她，然后走进来，轻轻的坐在我的前面，虽然，不带来任何香气儿。可是腰板坐的挺直，总是似靠不靠的靠在我的课桌前方，眼睛往上慢慢移动，然后看见她白嫩的脖子，不算很细的那种，所以整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感觉脆弱。头发很顺，只是因为到下巴高度的短发，才能显现她嫩白的不算细的脖子，如果从上往下看，就是短短的头发，没能盖住嫩白不算细的脖子，所以，脖子往下的身板也就微微的发胖，总是在这个时候，她会轻轻的清清嗓子一样的细声咳嗽一声。我总是在想，她是不是知道我在看她，要不然的话，为什么总是在这种时候，就会给我发个信号，“嘿，小眼迷的小子，好好听讲”。哦，她分明是没有说任何话，都是我自己太敏感，以为是她在提醒我该好好听课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对她特别的在意，在意她的一举一动，所以更渴望她转过身来问我问题，那样的话，就能跟她说更多的话，特别愿意看见就这么直直的坐在我的前面，面对面，膝盖碰膝盖，总是笑嘻嘻的听我给她讲对我来说不算难的数学几何题，我最以为傲的就是数学和几何，就算不拿100分，也几乎每次考试都是九十分以上，我记得几何最高分是99分，我都佩服我自己，有生以来就差一分就满分的高度。面对面看她的浅红浅红色的脸，不知何时起，注意力慢慢的就注意到她的两颗略大的大门牙上，不像兔子的牙那么明显，只是只要她笑，上下薄薄的嘴唇绝对盖不住那两颗大门牙，所以至今回想起来，能够留在印象中的，也只有那两颗大门牙了。

我仅有的印象，也就停留在这里了，我实在记不起来她后来去了哪里，在我的印象中她是忽然就消失的，之后的很久很久再也没有出现过。

又想起了宁远那句话，把时间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我想，我的第一次对女孩的好感，也算是美好的事物吧，把曾经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用在了好感和幻想，忽然有一天就这么记起来了，哪怕只是仅有的一点点印象，后来的后来，和那么多毕业后未见的同学再见面，说实话，也没那么想他们，只是觉得以后再见，就真的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有时候，你最期望的事情偏偏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没有了结局，有时候最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在最不注意的时候发生了。我们每天会遇到千万人，可是没有一个真正的触动过你的心，然后，你遇到一个人，你人生就随之会改变一次。

以后的以后，不论走到哪里，一个人的时候，总感觉有些许的孤单，晚上睡觉失眠的时候，只要把被子两侧分别滚一下，被子就被向里滚进来折进身体下边，再抬脚把底部的被子折进来，肩膀两处塞紧，顿时安全感就充满了整个屋子，虽然还是失眠，但是感觉就像是有人来到了记忆里，于是就开始回忆和幻想，再然后就是不知不觉的睡着，半夜醒来睡眼惺忪的晃晃悠悠的撒泡尿，接着睡，滚进被子想过去遇见过的人，这是停止失眠的最好办法，至少对我，挺凑效！

也是在初二，班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特牛，因为姓牛。有一天一个二货在班里说着老牛怎么怎么着，太巧的是被老牛听见，于是上课铃响之后，老牛若无其事的走进来，站在讲台的边上，双腿岔开，与肩同宽，双手背在后腰。

“谁谁谁，过来！“

多年后想起来我只记得有其人，至于叫什么，还是不要绞尽脑汁想了，即使想了也没意义。记得那货不敢抬头的走过去，站在面前，老牛说：“来，站在我右边。“

那时那刻一脸迷茫，这货都站在你面前了，该杀杀该刮刮直接来呗，为啥非要站在你老牛的右边呢。这时候，教室里静静的，再静静的，要多静有多静。老牛说：“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老牛好淡定，说话不紧不慢，不温不火，没有生气的样子，其实大家都知道，暴风雨要来了。

“没叫什么”

“咋叫没叫什么呢，我都听见了，没事说说。”

停顿片刻，“来吧，说说，来来来说说，说说。”

“老牛”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老牛一个右弹腿，传出来的声音类似是“ku  tong”,”bang”,”bia”。先来解释一下，第一个声音“ku tong”,是老牛右弹腿的声音，浑厚有力，瓷实，无虚发的跺在这二货的左腿膝盖稍微上一点的部位，接着的第二声“bang!”,这一声很干脆，来不及反应，一个趔趄顺势一个往后躺，这货的后脑勺照着门口偏一点的教室墙壁就撞了上去，好响，在顺势后撤的同时这货想抓住个什么东西，以至于不摔倒在地上，可惜的是整个班级都看见了，六十多人的目光蹭的一下由低头转为抬头，再可惜的是，这货没抓到距离门口最近的窗台，另一只手也没能抓住教室铁门上挂着的锁，只听到第三声就是手掌重重的不刻意减速的拍在水泥地上——“bia!”。这三声响，让我想到河南豫剧里《穆桂英挂帅》里穆桂英的唱词：“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阵！”那时的那刻，我不知道这货还有没有勇气狡辩，我琢磨着这货不是吓懵的就是摔在地上太响震懵的，倒在地上的同时顺势蹭一下就站了起来，晃晃荡荡的站在刚好就在门口的地方，头压的好低好低，大气不敢喘，后来从同学们的后话中听出来，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就在那一刻，好多都吓傻了，我当时在想，“老牛，真牛！”我要是以后有机会当老师，也他妈收拾这样没教养的混蛋。

“我是叫老牛，但不是让你叫的！！！”

老牛终于发飙了，“没教养的东西，我老牛一把年纪了，这老牛俩字是你该叫的吗？在你爹妈面前也这样叫吗？”

大约十分钟过去了……大约又十分钟过去了……

事说到这里，应该结尾了，挨打的挨过打了，发飙的也发飙了，听懵的也都听懵了，不过，中国人都说茶余饭后，所以，茶余饭后的事才刚刚开始。

有人说，：“老牛真牛，做人要牛，不但要牛，还要混的牛逼，做人要学老牛，要快，准，狠，要学老牛越老越牛，越老姜要越辣，这样才能混在江湖，达到跺人的最高境界，才能立于武林不败之地，混迹于江湖，不能弱，不能忍气吞声装作没听见，放任坏孩子在无法无天的暗流里自流，任其漂泊到天涯海角，而要学老牛，听见了，就是听见了，要在大厅广众之下，公之于众，其一，要树立老牛班主任不可撼动的形象，其二，让嚣张的永远不能再嚣张，否则坏了规矩，班将不班国将不国也！其三，快准狠，要杀你个片甲不留”等等这样的牛逼话，让吹牛逼的更加觉得自己比老牛更牛逼，让不敢牛逼的人听听也假装自己有一天也要像老牛一样牛逼。

每天听那么多人吹牛逼，听多了，自己也偶尔吹吹牛逼，习惯了，还以为自己从来不吹牛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时时提醒自己尽量不吹牛逼，往往吹牛逼的人，其实他自个本来根本就不牛逼，而且还有点不自信，用吹牛逼的方式压盖住自己的不自信和没底气。

实话实说，不丢人！

一个人最好的状态，不是吹牛逼，而是让你的本事配的上你的情怀，既可以脚踏实地，又可以仰望星空，从容不迫的与岁月相处。

多年之后，回到老家，在村里走走，忽然间看到了老牛。老牛真的老了，我跟他打招呼，他只是象征性的哼了一声，坐在胖女人新建的小商店门口，晒着太阳，双手扶着拐杖，胡子花白，眼睛无神，我想，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他实在已经太老了，忽然好心酸，心在微微颤动，泪在心里也慢慢暖热了，不敢流出来。2000年的老牛老师，经过了2010年，经过了今年的2017年，17年的光阴，谁还不能改变呢。我想当年的二货现在也该不会记恨老牛了吧。我想在他的17年间或许会记得老牛的一脚，使劲跺醒了他尊敬长辈的礼貌和应有的尊重。祝福老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