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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 山

时间:2013-07-17 14:01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翟非点击:
        

  生活在武陵山区的人家开门见山,见山不怪,见山不是山。但有的山注定要终生刻骨铭记,因为山不仅仅是山。
  
  湘西保靖酉水河畔的黔山就是一座值得土家子孙顶礼膜拜不同寻常的圣山。黔山东距保靖县城30余公里,南北走向,最高海拔1031米,横亘保靖、龙山两县边界,方圆覆盖300多平方公里。仅山势而言,黔山只不过是绵绵武陵山中一个突兀拔起的孤峰,难见特别之处。但只要点击卫星地图端量,由不得你不惊讶天工开物之奇特,黔山俨然一条硕大雄健的黑龙,龙头朝南如长虹吸水,龙身长卧,逶迤向北,直至龙山靛房。
  
  且不说黔山自古就是土家族的发祥地,是土家族魂之所依,心之所系,单单仅凭其神奇和久远,就足以让人高山仰止,心存悬念。
  
  历来对湘西轻描淡写的史籍却对黔山情有独钟,似乎多了几份慷慨之气,有关黔山的记述不曾少见,而且因“黔”字衍生引发了不少是是非非的历史话题。
  
  黔山最早见诸史册的当数《元和郡县图志》:“黔山,在县(三亭)西五十里。后汉时陆康伐蛮假此,即祷请为援,诸树木皆有人马之形,因平群寇,改为武神山。”可见东汉时就有黔山之名,曾因东汉武陵太守陆康讨伐五溪蛮时得神力相助而改为武神山。之后,《旧唐书》《嘉庆一统志》《湖南通志》《保靖县志》等史书方志在此基础上多有类似的传述。
  
  “黔”字有“黑乌乌,阴深深”之意,遥想远古的黔山,嶙峋突屹,林深箐密,翠霭浮空,古人以一个“黔”字画龙点睛命名再恰如其分不过。大概是黔山的山形山色别具一格,历史上存续数百年的楚黔中郡也因黔山得名。自此以后,“黔”字似乎倍受青睐,仅武陵山区带“黔”字的地望就屡见不鲜,曾经的黔中道、黔州、黔阳也多与此颇有渊源。黔山的古意与古色已不知不觉的融入了武陵山这块古老的台地。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事实上,黔山早已被土家先民神化而成为民族化身的圣山,因为黔山下一直安葬着土家族的始祖——“涅壳赖”的魂灵,因为在此土家先人为祭奠“涅壳赖”老早就建有一座崔巍肃穆的八部大王神庙,因为八部大王神庙为土家族人敞开了一条随时与土家先祖沟通与上苍神灵对话的冥冥之路。由此,黔山久远中更加深远,神奇中更见神圣。黔山不高却异常崴嵬高哉,黔山无名却向来深得人心。
  
  黔山下有酉水环绕,酉水之湄有八部大王神庙相伴,但神庙究竟建于何时,却因久远无从考证。现在仅仅能从一方残存的碑文知悉一点眉目,碑文称:“首八峒,历汉、晋六朝、随、唐五代、宋、元、明,为楚南上游。……故讳八部者,盖以威镇八峒,一峒一个部落。”从而可知八部大王神庙至少建于汉代以前。尽管八部大王神庙的最初情形难以确定,但黔山附近乃至湘鄂渝黔边区的百姓无人不晓此神庙是专为祭祀八部大王“涅壳赖”而建,是曾经土家族栖居地区最大的八部大王神庙。
  
  据当地老者介绍,往日的八部大王神庙地处黔山南端沙湾的弧形山堡上,坐东朝西,昔日庙堡,佳木葱茏,庙前酉水腾涌,滩声不息,庙后黔山矗立,巅峦伟峙,庙西青溪活活,飘然而过,一河一溪一山拱卫着神庙,紫气浩然。
  
  神庙当年巍峨雄奇非今日所能绮思。神庙封火墙走边,共有四进。一进为山门,山门外竖有神灯桅杆,高数丈,山门为上下结构的牌楼,门两侧是平滑的高条石,刻有一联:“勋猷垂简篇驰封八部;灵爽式斯土血食千秋。”大门上层镶嵌着一块精雕细刻的石碑,上有神龙盘踞,左右双龙拥卫,中刻“八部大王”四字,遒劲有力。二进为露天摆手堂,墙壁两边各有一匹高大白马,两个牧马人各牵一马,揽绳握鞭,英勇威武,栩栩如生。三进是戏场,楼台飞檐斗拱,青瓦盖顶,台下为红石异兽一对,面目怪奇。四进是神殿,八部大王“涅壳赖”龙骧虎步,留着黑须,鼓起神眼,身披铠甲,端坐于神厨罗纱之中,三人合抱,身高丈余,左右为金童玉女塑像,两侧并立着八尊小点菩萨,正殿祭桌上常年焚香点烛,油灯通亮,青烟袅袅,神气肃然。
  
  首八峒与八部大王神庙在湘鄂渝黔边区久负盛名,庙堂世世代代香火旺盛,每逢年节,远近各地百姓前来烧香祭祖的络绎不绝,热闹非凡,平时逢灾遇难,照样祈求庇佑,无不灵验。
  
  无论是论及建庙起因,还是说起建庙历史,八部大王神庙都不愧是土家族的“卢克索”,然而它又确实没有埃及卢克索神庙的幸运——能够保持相当的规模幸存至今。尽管有史可寻八部大王神庙至少修复过六次,直至解放时,八部大王神庙还完整无暇,但最终还是难避命运的劫数。因历史的变故,1950年几近毁坏殆尽,庙宇上好的石料和石碑或被拆除,或被打碎,用于兴建苗坪小学,好不容易保存的戏楼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破四旧时被随意摒弃。颇具戏剧性的是八部大王神庙大遭毁坏的这一年恰是首次提出土家族是单一民族的那一年。这一年,正是“土家族第一人”的永顺田心桃应邀参加国庆典礼说出自己是土家族的一年;这一年,正是土家族初次引起中央重视开启民族确认之路的一年。
  
  那年后,土家族的历史地位渐渐得以认同;那年后,土家族的历史象征却如风一样已散落于蓁蓁荒野之中。得与失的转换就在新旧一念之别,得与失都显得异样的沉重。这一切不得不催人遐思,如果八部大王神庙及数十块碑文得以侥幸保全,能不激起民族学家潘光旦教授心中的波澜吗?潘光旦教授能那么快就得出湘西北土家族是巴人后裔的结论吗?如果在保存的古迹和史料上能得以持续的系统考证,那么关于土家族的族源和形成还会在十余种说法中游离难以甄别酌定吗?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我极不愿伦比,也极不愿看到,八部大王神庙已成吴宫花草、晋代衣冠。可是,眼前八部大王神庙因天荒地老所致的沧海桑田,由世事难料导致的亡羊之叹,你能视而不见么?
  
  八部大王庙昔日的繁盛和雄奇早已被栉风沐雨洗涤成一座仅见建筑轮廓的遗址,庙堡事实上已被碗米坡电站水库漫没近半,疏狂不羁涛声怒吼的酉水已变得温情脉脉碧波澄澄;古树参天、浓荫蔽日的黔山山色已黯然无存。空旷的山堡除了几块开垦成苞米地外,全是漫山遍野的芭茅,通往神庙的石板山路已依稀莫辩。苞米地上孤零零的竖立着一根几丈高的杉木神杆,杆顶倒扣一只瓦罐,让人难以捉摸。最显眼的该是神殿废墟上凛然挺立着一尊高大威武的“涅壳赖”塑像,“将军神武面,酋长黑黧形”,一身原始部落酋长装束,全身黧色,腰围芭蕉,手握权杖,长髯披发,两眼如炬,傲视前方。很显然,这些都是前些年湘西土家人祭祖的产物。
  
  倘若你纯以一个观光客的视角来审视眼前的一切,你恐怕始终无从相信这就是被土家族奉为神灵世代膜拜拥有几千年历史的八部大王神庙遗址。但倘若你以一个朝圣者的身份静观这一切,那绝对是截然不同的感受。遗址上有翻新的成分,同样有原始真实的元素。历史的大浪淘沙洗净了铅华,也一并留下了文明的痕迹:庙宇六边形的石铺地基还在,戏楼下两尊大嘴翕张红色异兽还在,赫然刻有“八部大王”和喻示着神庙身世的两块残碑还在,遗址上出土过代表外来文化的商代大口缸,庙宇左侧补足溪还考古发现过大量的战国陶片和楚式箭簇……这一切足以说明土家族祖先在鸿蒙初开时就聚居在黔山一带,土家族先祖就是地地道道的土著;也说明了土家族先很早就与中原文化有过交流,只是这种交流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充满着波折艰辛。
  
  当你细细琢磨这些古老而又真实的元素时,你就会越发相信“涅壳赖是土家族先祖,首八峒是土家族发祥地”这一振聋发聩的历史命题。历史的残缺无形中昭示了历史的真实。保留历史一份残缺或许比制造历史一份完美更为重要。历史的意义不仅仅使一桩桩历史事件得以梳理廓清水落石出,更在于在原有的史实上不断提出新的突破成见藩篱的问题。
  
  首八峒的历史盛景无疑值得后人炫耀,首八峒的遗址残缺更应值得后人谨记,敬仰,深思。
  
  美轮美奂的庙宇已不复存在,但“涅壳赖”已成为土家族的圣灵,已融入土家人的骨髓。仿佛一阵奇异的风吹过,“涅壳赖”神话传说的种子就撒在了土家人栖居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静静的,密密的,从此生根发芽,春华秋实,在土家人心里长成琪花,瑶草,彩林。有关他的神勇已成为土家人崇拜的经典,有关他的智慧已成为土家人的骄傲。
  
  相传,“涅壳赖”是黑龙所变,黔山就是“涅壳赖”换型成人的地方。关于“涅壳赖”其人其事,《湘西文史资料》专有叙述:
  
  “涅壳赖”,保靖首八峒人,系首尾八峒蛮人之首,因统帅八峒蛮族而为八峒枭雄,后遭王朝围剿,于是据险黔山与天子对抗,因寡不敌众失败,潜入首八峒水下龙宫。待官兵走后二年,经龙马嘴镇河妖一战初试锋芒,复得日行千里白马,其势剧增。遂聚土著先民啸傲山寨,日复一日,终成气候,王朝不敢贸然进剿。
  
  后朝廷施计,恩威并用,遂征调蛮兵。“涅壳赖”得以参与讨伐诸事。临行,“涅壳赖”携带黄豆、铁砂各三升,纸马三箱。在征战中蛮兵受挫不敌时,“涅壳赖”将所带之物挥洒而出,“砂为戈矛豆为兵,三箱纸马十万兵”的奇迹即时出现,敌误认为已中埋伏,溃败而逃。“涅壳赖”大获全胜,班师回朝。
  
  天子为蛮酋“涅壳赖”大摆庆功宴,酒过三巡,忽闻人报:“后宫起火!”满朝上下惊慌失措,但见“涅壳赖”大手于乱中往后宫一指,复往东海方向一挥,倾盆大雨即从天降,大火顿时扑灭。
  
  天子见“涅壳赖”武艺超群,又擅道术,遂生留京掣肘之心。“涅壳赖”却不恋富贵荣华,毅然求归,回意已决。天子早被“涅壳赖”的非凡气派震慑,担心日后举兵造反,欲除之而后快,便赐下毒御酒一坛。“涅壳赖”归心似箭,毫无防心,一路扬鞭策马,行至酉水河畔时,眼见家乡景色宜人,赏心悦目,随手开坛畅饮起来,毒酒落肚,“涅壳赖”惨呼倒地,摔死马下。通灵性的白马双眼血泪滚流,驮起“涅壳赖”尸骨,辗转回到家乡首八峒。
  
  白马回到首八峒之时正是盛夏时节,突然间黄云骤起,飘起鹅毛大雪,酉水停流,黔山呜咽,首八峒土家先民心念旧恩,长跪不起,涕泗滂沱,滴血的泪浸透了黔山下每一寸黑土,流泪的血染红了黔山上方每一朵霞云。
  
  这一则凄怨动人的上古神话传说无疑夹带着文人的加工调色,同时也寄托了土家族后人对先祖的无限崇拜景仰之情。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真实成分,只要你对应联系上古时候一些历史事件,你就会自然萌生诸多悬想。《史记.周本纪》记载武王伐纣时,跟随的就有八国和不少蛮族。周昭王的《宗周钟》铭云:“南国服孳,敢陷虐我土。”由此结合“涅壳赖”的神话情节和一系列考古发现,可任由想象纵横捭阖,土家族极可能就是青铜铭文中的“服孳”,土家族先民在“涅壳赖”带领下极可能参加过武王伐纣,首八峒地区也极可能就是周王朝赐封的一个方国。
  
  当然,因文人的浪漫情绪,因传承人的个人好恶,因家族的门户偏见,因当政者的良苦用心,有关“涅壳赖”的奇传异说可谓是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加上民间文学与历史探讨的杂糅,种种说法愈加眼花缭乱,鱼目混珠。但我始终以为万变不离其宗,《湘西文史资料》记述当为“涅壳赖”最初的原型。其实,只要悉心微观黔山的特有地势,只要稍稍研析仅存的残碑铭文,只要多加留意考古中的诸多发现,再多的“涅壳赖”天方夜谭也会不攻自破,索然无味。
  
  “涅壳赖”固然千古远去,而他的威武之躯已化身为嵯峨神山——黔山,他的不朽之魂已嵌入土家人的拳拳之心。
  
  如今仅遗存于保靖、龙山、永顺的土家族宗教仪式——梯玛兴许就源自于八部大王“涅壳赖”的祭祀活动。梯玛,土语,俗称土老司,就是敬神的人。过去一度盛行的“抢人梯玛”似乎就是为血祭“涅壳赖”而生,他的职责就是为血食献祭专门捉拿人。而今唯有黔山上几个山寨传承下来的《梯玛神歌》对血祭祀仪场面还保留着生动的描述。梯玛祭祖拜神的仪式早在黔山就已定格;每逢法事,随着鸟铳齐鸣,牛角吹起,点香焚纸,梯玛头戴八角凤冠帽,腰缠八幅罗裙,一手把持铁杆师刀,一手摇晃八宝铜铃,念念有词,摇摇晃晃舞将起来,在制造一片神秘恓惶中不露痕迹的镇鬼除邪。梯玛既是土家人的精神食粮,又是土家人的精神法典。“涅壳赖”随着梯玛走进了土家山寨的寻常人家。
  
  土家长篇史诗《摆手歌》亦有“八部大王”与黄帝作斗争的神话故事,歌词云:“好个墨龙坡,插在白云里,山上雾茫茫,花开花雾里,山里百鸟叫,清风徐徐吹。”墨龙就是涅壳赖。新年摆手,一片缠绵,摆手歌里年年涌动着对“涅壳赖”的缅怀和祈祷。
  
  世代相传的《酉水船歌》也唱道:“黄练潭中一声吼,八部大王下江口;棋盘滩,棋盘岩,八部大神下棋来;石桅窄口船难弄,旗杆插在首八峒。”奔流不息的酉水,“涅壳赖”无处不在,酉水号子每个雄浑的音符都蕴含着“涅壳赖”勇武阳刚之气。
  
  “涅壳赖”从来就是土家族的唯一,任何肤浅的想法和举止都改变不了这个唯一。黔山始终因“涅壳赖”和首八峒而无愧于土家族的圣山,如同藏族的卡瓦格博神山,如同华夏昆仑。
  
  说实话,黔山,我只去过一次,对一个土家子孙来说,我因此常怀愧疚之心。但对这样一个充满着灵异的圣地,无论是谁,只要来过一次,就会被彻底融化,就会被彻底融入到这一方钟灵毓秀的山水之间,融入到一个个离奇悲壮的神话传说之中,融入到土家人神圣无尘的精神家园之中。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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