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湘西古丈   张凤菊

 

　　小背篓是苗家人弹奏生活旋律的一个重要的音符，苗家人祖祖辈辈住在高山、沟沟或坡脚下，出了门，上山下山就得背小背篓。苗家人世世代代的背，背走了红彤彤的太阳，背来了蓝汪汪的月亮。背走了田里地里的金黄，背来了赶场的休闲时光。背走了恋爱的春天，背来了爱情的秋天。背走了昨日的忧伤，背来了今天的希望。

 

　　小背篓是苗家人勤劳智慧的象征，小背篓是苗家人生存的保障。

 

　　背背篓是女人的事，织背篓是男人的事。苗家人在丰收后农闲的秋日里就要闲下来织背篓，有技术的、没技术的都在晒着暖暖太阳的大大的坪场里，悠哉悠哉的、一边织背篓一边谈天说地，女人们带着孩子也在这里凑个热闹、帮个小忙，不会的就跟着学，学着学着大家都会了，爷儿父子，开起玩笑，聊好了这家，又聊吵了那家，这家“吹吹捧捧”，那家“敲敲打打”，谈笑声一浪高过一浪，涌到了山的那头又反弹过来，回声把笑眯眯阿公的最后一颗门牙震落了，把苗寨土地堂上最大的那棵枫树上那几片黄叶震落了，把柚子树上的云雀震飞了，好似苍鹰，盘旋在空中，好高、好高。根据需要，要织好大就织好大，要织好小就织好小，身强力壮的媳妇要给她织大的，两三岁的小孩要给她织小的，有赶场用的、有背孩子用的、有小孩子背的、有下田上地用的；山上的竹子不管是哪家那户的，都可以随意的砍，长在大山斜坡峭岭、弯弯垴垴、沟沟槽槽里拇指一般大的竹子是织背篓最好的材料，它们被苗家人一困困背下山，一根根破成篾条，破篾条很有讲究，每村每寨都有出了名的篾匠，竹条在他们的手里随意摆弄几下，那粗的、细的，扁的、方的和圆的篾条就齐刷刷的都分出类来了，大家就这样相互帮衬着，从太阳出来忙到太阳落山，“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一寨子，大的、小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小背篓也就都织出来了，像苗家羞涩的新媳妇，各有千秋，一个个排成整齐的队伍任篾匠和大家点评，爱漂亮的还要漆上桐子油或清漆，这样一道黑一道白，就有了层次美，他们把小背篓放在床板的火塘上烘烤，或挂在吊脚楼上风干，这样，小背篓就结结实实、漂漂亮亮的“出镜”了，来年的播种和丰收就有着落了。姑娘和媳妇们背着自己阿爹或丈夫织的小背篓，炫耀着他们的手艺，扭动着苗条灵巧的身体，婀娜多姿，红红绿绿的穿梭在田间地头，摘柑子、打板栗、捡苁菌，扯猪草，采茶叶、摸田螺，一背背，一闪闪，背出了一山山美美的苗歌，背来了阿妹心中的情郎。背出了一个个大学生，背来了一家家甜甜的欢声笑语。

 

　　小背篓是苗家人千锤百炼的豁达性情，小背篓是苗家人亘古绵长的情感故事。

 

　　苗家人走到哪里，小背篓就要背到哪里，省亲上下，走在亲戚家门口，人还没进屋，热情好客的苗家亲戚就把背篓先迎进屋了；苗家人爱开苗家亲，丰收过后的这段金秋时节，是苗家人操办儿女婚姻大事的最佳时机，苗家汉子背着一背背系着红绸子的猪腿和一背背上等的大坛子米酒来认亲，娘家人看的是男方的豪爽和情意，看顺心了、话投机了，阿爹阿娘大伯和小叔就会点头同意这门亲事，“爱亲开亲”还要“赔钱嫁女”！送亲的那天，苗家新娘的七大姨八大姑排上长长的队伍，每个人的背篓上都背着一床苗家人自己亲手刺绣的花棉被。有荷花、兰花、牡丹、梅花，还有母亲的那床百子被，那一床床花棉被是娘和娘家人要女儿一辈子有牡丹的荣华富贵，有梅花的傲骨，还要有兰花、荷花的贞洁和淡定，踏实做人，相夫教子、和睦孝顺、儿孙满堂，光宗耀祖。在阳光灿烂的这个吉祥日子里，红、黄、蓝、紫，样样配齐，行走在弯弯绕绕的山路里，吹打着送亲的唢呐锣鼓，走过村村寨寨，每个寨子的人都会出来看热闹，男女老少个个竖起大拇指，发出“啧啧！”的赞叹声。老人看了笑弯腰，媳妇看了好比较，阿哥阿妹看了好心跳，羡慕得三天三夜睡不好觉！这样，一直走到婆家，一路走来好风光，好气派！第二天，娘家人要回家了，男方又是一个背篓一个大大的系着红绸的猪腿插在她们的背篓里，放着烟花爆竹欢送他们回家。这样，一回生、二回熟，亲戚关系越走越近，越滚越大，到最后就“亲上加亲”了。第三天，女儿回娘家门，阿娘还要打发她一个结结实实，漂漂亮亮的小背篓，让她才好在婆家当一个好媳妇，勤劳致富，生根发芽，枝枝蔓蔓，头顶蓝天，脚踏大地，发展壮大，名如金桂香千里，代代传佳话！让人追根溯源，后辈美名扬天下！

 

　　今天，在国家 “要想富，多通路”的号召声中，苗家人走在党旗下，凿开了大山，一个个小背篓背走了挡路的石头，一条条光亮亮的水泥路沟通了村村寨寨、家家户户下田上地，赶场上下，都有了运输工具。但是，“顺手难提四两”，每一个苗家女儿和媳妇总喜欢背着小背篓，她们说背上背着小背篓心里才感觉踏实。在苗家人赶集的集市上，小背篓你撞我，我撞你，把亲戚六眷撞到一起，相互问长问短，有说不完的话，好不热闹!在赶集回家的路上你还会看到这样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苗家妇女，她们背着沉甸甸的小背篓，唱着苗歌，高高兴兴走在秋日的阳光下，在弯弯的山路上，一晃一晃的好似跳动的音符在人间烟火这首主题曲里歌唱着苗家人越来越好的生活。

 

　　呵！我那秋日阳光下的苗家小背篓，从“砍砍伐檀”一路背来，背走了贫穷、愚昧和落后，背来了文明、幸福、安康的金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