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农村实行了土地承包制,生产队的牲畜也分到了农民手里,由于牲畜少,几家才能分到一头。父亲为了不耽误种地从山区买了一头驴,一进门就大声地说道:“终于买到我喜欢的牲畜了。”再看那头驴浑身上下毛光油亮,两只耳朵好似两把短剑指向天空,高扬着头,一条又粗又长的尾巴左右横扫。时不时后退登直前腿竖立,嘶叫一声虎虎生威。把当场看热闹的人吓得忙躲一旁,连声说着“好驴好驴,”只有一个人说到:“好是好,就是有些犟。”父亲自豪地说:“我要的就是这个犟劲。” 它的犟劲超过了人的想象。给它套缰绳必须俩人配合好才能带上,它看见父亲拿着缰绳就满驴圈跑,前腿踢后退蹬,圈里尘土飞扬。父亲瞅准机会一把抱住它的头,另一个人使出浑身解数迅速地上辔头,只要上了辔头,它就规矩多了。干活时只认父亲,别人很难驯服它。 有一次母亲赶着驴车去田里拉水稻,在途中碰到了邻居姑娘要搭便车,母亲让她等着驴车停下来再坐,可是她没有等驴车停稳就跳上了车。驴一惊,撒腿就跑,越跑越快,几乎跟飞地一样。母亲使出浑身力气也拽不住它,只好紧紧抓住车沿,心想不要掉下去就是万幸了。邻家姑娘吓得脸色发白,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大汗淋漓。驴车一路狂奔,车上的铁锹,麻绳,镰刀,馒头,水瓶等一路撒过去。驴车左突右冲,路人也纷纷躲闪。正在危急关头迎面来了一辆大型拖拉机挡住了去路,驴才停下来。邻家姑娘立马跳下驴车,蹲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表叔妈,你家的驴车我再也不敢坐了。” 它还有一个怪癖,看见猪就咬。有一次母亲下地干活之前叮咛要我把刚买的小猪娃喂饱圈好。我仔细地干完这些就去上学。下午放学后一进家门去看小猪娃,我的天呀,猪娃不见了。这可是花三十几元买的,三十几元钱在二十年前是一笔很大的数目。担心,焦急,害怕,使我汗流满面。家里家外找遍了也没有。无奈之下,筋疲力尽的我又想起还没有给黑驴饮水呢,于是我端着半脸盆水走向驴圈,一幕惊人的场面出现在我的面前:可爱的小猪娃直挺挺地躺在驴圈里,两个眼珠子露在眼眶外。我手中的脸盆当时就掉在了地上,水也洒了,我也滑到了。我忙不迭地爬起来冲进驴圈抱起猪娃看是否有救,任我千呼万唤也无济于事:猪娃死了,被黑驴咬死了。我边哭边拿起粗棍子狠狠的抽打黑驴,而那个罪魁祸首的黑驴却在那里无动于衷,慢条斯理地吃着草料,好像其事与它无关。我想,母亲回来对我的训斥肯定是在所难免了。 类似这样的情形发生过好多次,不是猪跑进驴圈就是驴跳进猪圈,它见猪就咬。被它咬死的猪娃有好几个,也有几个我们硬从驴嘴里夺了下来。最令人生气的是,有一次驴跑到邻居家里,看见一头肥猪正在吃食,它跳上去就咬,大肥猪脖子鲜血直流,四肢抽搐躺在地上。等我们赶到时肥猪已经一命呜呼了。气得母亲当时哭了起来。父亲什么也没说牵上驴就回了家,然后拿钱付给邻居,至始至终父亲没有打驴一鞭子。 但是它减轻了父母好多负担。我们家孩子多,父母为了我们有饭吃有衣穿,最主要的目标是要上学。带着我们坪了很多地。上学的费用要从地里刨出来,因此家里的农活比别人家的多。我们就跟着父母拉着黑驴,往返在田间地头。耕地,施肥,磨地,种籽都是黑驴配合着干完。一年四季往田里运输全靠它。田里的收成也是靠它拉回来的。当时架子车也装不了多少,关键在跑的趟数多。金灿灿的小麦,粗粗壮壮的玉米,沉甸甸的水稻,还有杂七杂八的庄稼。它任劳任怨,十年如一日,伴随着我们姊妹从小学到大学。 黑驴干的活,父亲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黑驴的感情也逐渐加深。夏天放学早,我们就拿着镰刀去给驴割草。这是一天的任务,必须完成。有一次大弟说作业没写完不想去,父亲说驴吃草是大事,作业是小事,其实父亲也知道大弟想偷懒。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黑驴是父亲的好帮手,每天操心它吃好喝好,别人家把干草铡了就行,而父亲要把干草,水,玉米拌在一起才让驴吃,每天饮水几遍。半夜起来还要给驴加一次料,因此我家的黑驴一直膘肥体壮。 记得有一年的八月十五,我打电话想问父母献月饼了没有,妈接了电话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句“驴跑了”就挂断了。后来才知道父母寻遍了漫山遍野,走得汗流浃背,两腿发软,还是没找见。正在失望的父母准备要回家时,有个邻居说给他一百元钱他就告诉父母黑驴在哪里,父亲一听驴在,就满口答应给他一百元钱。可想而知,在当时供着四个学生,花费又那样高的情况下一百元钱对我们全家意味着什么。但是为了黑驴,父亲还是给了,因为父亲一直把黑驴当做是我们家庭的一个成员,一个离不开的劳动力,一个得力的帮手。 风风雨雨十几载,我们姊妹的学也上成功了,小弟研究生毕业,我家供学生的历史结束了。父母也不种地了,该享受清闲的日子了。黑驴也老了,也该歇歇了。但是以前的日子永远忘不了,正如大弟说的话:开着奔驰车很舒服,但是还常常想起以前赶着驴车的日子很开心。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