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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早晨，曙光初照，麻雀唧唧喳喳的叫声，搅碎了梦，也打破了院落的宁静。我有些不悦，拉开窗户玻璃，一刹那，受了惊吓的麻雀飞得无影无踪。 过了大半个时辰，窗外又是雀声一片，唧唧喳喳，声音毫不收敛。 刚探出头，鸟儿即振翅掠起，落荒而逃。我想起了儿时庄稼成熟时，地里树着的稻草人，手上系着随风飘舞的彩带，起先麻雀也惶恐和徘徊过。可那种驱逐的招数也确实不怎么高明，充其量也就是欺骗麻雀中的“低能儿”。倒是人们觉得有个稻草人全天侯“站岗放哨”，心里踏实多了。如今，麻雀的后代承袭了祖先的机灵，在区分出真假后，它们选择了逃离。 经过仔细观察，我发现卧室外麻雀窝，一种莫名的感触直逼心头：在这远离了青山绿水、田野农舍的城市，在这高楼林立、烦躁不安的环境，这些既无百灵一样婉转的歌喉、又无黄莺一样美丽的外表、还不象喜鹊那样受人欢迎的麻雀，在鸟类家族中充其量也就是不起眼的“平头百姓”，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做窝，也许它们认为可以遮风避雨，而空调外主机和窗台边沿仅有的宽度，正容许它们自由进出和防止外敌侵入，可它们是否真正拥有了这份安全感呢？没有，它们的惶恐说明了这一点。“物以类居，人以群分”，也许因为相同的“平民”身份，我觉得这份人鸟缘与自然和谐更值得弥足珍贵。不禁为自己举止的卤莽而自责，我把米饭在凉水里淘开（怕成团的米饭噎着麻雀），洒在窗户外的空调主机上，悄然离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这些原先一见到人影便“呼”地四散而飞的麻雀，真正察觉到我无意伤害它们，撞上星期六、星期天还会撒些馒头屑，渐渐地，遇到熟悉的面孔，不再惊惶地闪到我视角不能触及的地方，象女孩害羞地暂避片刻，然后伸出脖子往窗户里瞅瞅。它们只打个转转，随即若无其人地落在略有一平方米的平台上，自由自在地蹦来蹦去。而我也从偷偷窥视的幕后走到了前台，位置切换到可以在没有任何遮挡的情况下（连透明玻璃的阻隔都不存在），听鸟语，观其行。 五月，人们双双外出旅游。这个城市虽没有相思树，可偶而还是能听到柔情如水的鸟鸣。麻雀的叫声有些迥异，透过白色纱窗，两只麻雀正亲昵地相互摩擦，同时鸣叫呼应，我能做的就是不惊扰它们，直到它们携手掠去。 麻雀家族添丁进口了，乳雀稚嫩的叽叽声，公雀疲惫地打食归来，还悉心地喂养子女的动人情景，不仅为我带来无限欣喜，也为生命的繁衍和亲情的伟大而动容。 小雀虽然羽翼还未完全丰满，但它们却懂得礼仪。我观察了其中一只在用餐前，嘴先敲一敲空调主机板，回头看一看长辈，又敲了两下，征询了父母意见之后，才享用美味的早餐。虽然它的吃相有点猴急，时而蹦蹦跳跳，时而兴高采列烈地唧唧两声，一刻都安静不下来，但不会辜负主人的期望，珍惜餐桌上的一点一滴，像既好动又勤俭的孩子讨人喜欢。 更多的时候，麻雀一家清晨唧唧喳喳鸟语一番，然后大小一起外出觅食，等我关窗户上班时，常常已不见它们的踪影。斜阳暮色里，我回家打开窗户，往往能看到它们彼此欢呼雀跃的熟悉身影，这是对一家大小能安然归来的雀跃，是对生命的欢呼。 雨季里，看不见麻雀飞进飞出，但雏鸟的啁啾和父母的应答，也许是表示对住处的满意，能遮风避雨就很高兴了。在这些小生灵的眼中，这儿没有翠竹摇曳，这儿没有鲜花怒放，可这个高度有别人不能打扰的幽静和自在，有供它们嬉戏和欢闹的场地，有一个温暖的爱巢供它们依偎。麻雀是容易满足的，因为它们没有所求。人如果没有不切实际的要求和期待，是否也会活得轻松自在呢？ 连续阴雨后的云破天开，被困得太久的人和鸟都笑了。麻雀有的在平台上快乐地聊天，活动活动筋骨；有的则展翅飞上一程，沐浴久违的阳光。我撒了一把米饭，不多会儿，落翅一只羽毛脏兮兮的不速之客，那抢食速度之快令我惊讶，象个饿狠了的在逃犯，只顾嘬食，头也不抬，旁若无人。公雀似乎被觅食者在自己领土上的傲慢无理给激怒了，跳上跳下，吱吱吱拍打翅膀，勇敢地对入侵者表示义正词严地抗议！也对其它雀儿的不闻不问和懦弱表示不满。空气中弥漫了一触即发的战争气息，寡不敌众的黑客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吞带咽下口中之饭，往上伸了伸脖子，小脑袋左右转动察言观色。它也许明白“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识相地夹起了尾巴，声音委婉地鸟语一番。我听不懂它说些什么，可一切不快都在几分钟内烟消云散，麻雀们很快恢复了和善无争的脾气，来客和主人不仅“和平共处”，还“共进早餐”，显然，外来客收敛多了。 可日子不会总是风和日丽，冬至到了，雪在空中漫舞，鸟在竹枝惊悸，白天总不见地上积雪。伸出手，落英缤纷变成了掌中故事，可白色在我心里并没有融化。 雪停了，压在树梢轻如棉絮的雪却没化，背风之处也能掬得一捧捧绒白，这种现象叫“等雪”。麻雀在凛冽的寒风里哆嗦着身子，作最后的寻觅。 入夜，雪花在屋檐或树梢上低吟，我就这么孤独而静寂地站着、看着飞舞的鹅毛静静地覆盖原野，渐渐捧出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自己的思绪也随着一片洁白的雪，作一次空灵的漫游…… 雪的宁静，埋葬了酒肆茶楼的喧哗，也埋葬了麻雀的欢闹。雪天，对麻雀来说是最难熬的，如果它们觅不到维持生命的最低食品，就将被雪的宁静埋葬。 大雪过后，原野也显得分外寂静，农家孩子在院落里猎捕麻雀。一根白色套绳，一头栓在隐蔽处，一头系在漏筛子边。树枝撑在镂空筛子的边缘，为的是让麻雀看见诱饵，待其因觅食而误入，就可万无一失地逮到麻雀。实际上，人们就是利用麻雀雪天难耐饥饿，有时明知是陷阱，也会铤而走险的心理。尽管麻雀惶惶不可终日，可它们依旧会前仆后继，因此陷阱也就层出不穷。早晨下套，黄昏的餐桌上就有一盘野味，我劝说无效，但可以拒绝食用。以前，年轻的时候曾经吃过麻雀肉，算得上美味佳肴，如今则觉得很残忍。其实，同一样东西，由于时间不同，认识不同，结果也不尽相同，牵动自己心绪的是那一丝看不见的情思。 春节过后，我们从乡下回来，窗外就再也没听到麻雀的叫声。就像岸边居住的人们，一旦听不到梢公的号子、看不见船上的白帆，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有一种失落。生活在城里的麻雀数量本来就很少，现在已经影踪难觅。我不知道这些可爱的小生灵为何消失？离宁前，我如果在窗外预留足够多的雀食，结果也许不是这样。有些疏忽可以弥补，有些大意却成了一种遗憾。 朋友说：“麻雀是快乐的，它们自食一饱，不赊不欠，即捡即失，没牵没挂，难怪它们轻盈地可以飞。哪像多愁善感的你？” 其实，他不明白，我舍不得的是蜗居城市人那少得可怜的温情和浪漫，只不过麻雀从来不懂得、不稀罕这些罢了…… 竹清 2005年7月 赞 (散文编辑：可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