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把土地分给各家各户,就连牲口也一样,土地抓阄,牲口也抓阄,老白马就是父亲抓阄抓来的。父亲说:“这马老是老了点,可干活还是一等一的。”查牲口的年龄主要看牙齿,父亲经常掰着马唇仔细查看。结束了大集体生活,一切都是新的。父亲不是车把式,只能因陋就简置办了小马车,这样老白马更容易驾驭,父亲手握短鞭往返于自家的田地,朝晖暮影,快乐十足。
自从有了老白马,全家就有了依靠,这种依靠是需要付出的。我是家中的老大,弟弟妹妹还小,父母干了一天的农活,精疲力尽。喂马的事就落在了我的身上。马吃的草料都要进行“加工”,一有空我们全家人用铡刀把秸秆和干草铡成一段一段的。夏天,铡青草,秋天铡干草和秸秆,还要把干草和秸秆储存起来以备冬春之需。除了这“粗粮”,还要有“细粮”,就是谷物,粉碎的玉米。
“马不吃夜草不肥。”我经常从睡梦中醒来给老白马填草料。有时父亲喝点酒睡到天亮,我也没有醒来,老白马用前蹄使劲的刨圈,我赶忙爬起,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向马圈添加草料。
春天来了,暖风徐徐,小草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嫩的娇美,绿的开心。老白马却一反常态,总是挣开缰绳到坡上啃青草,那份甜香最是令人神往的,何况圈了一冬天的老白马。老白马可能尝到了甜头,不经意间还跑到别人家的田间地头。
父亲还让我一有空就放马。我是欣然接受的,春天没有蚊子,蚂蚱,各类小虫都开始苏醒、滋生,野花次第开放。我觉得老白马的缰绳就像一条锁链锁住了我的双手,无法陶醉在绿野的山丘。我学着大人,弄来长绳子当缰绳,找一块草肥的空地,将绳子的一端固定在地上,另一端系在缰绳上,这样可以远远的看着,把自己解放出来。躺在草地上望蓝天上的白云行走,甚至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随着季节,随着心情,抓蚂蚱,逮蝈蝈,捉蜻蜓……老白马俨然是一位老者,有时观望一下,这些不会让父亲知道,因为老白马不会说话。
放马总想骑一骑,看到小人书里那些骑马的人各个威武神勇,自己也想尝试,自己个头小,便靠近墙头边蹬墙而上,手握缰绳抓住马的鬃毛,第一次跑起来真有点胆战心惊,幸好没有摔下来。从此我就驾驭了老白马。
平时老白马是很辛苦的。耕地时用它,运输货物用它,在当时没有机车的农村,一辆马车、驴车就让人得到了解放,尤其是出门走亲戚。那时一说出门我就想到马车。
父亲很勤劳,总是在园子里、大地里种些“经济作物”,来钱比较快,经常到市里去卖,老白马就是长足的脚力。早上装满东西早早出发,由父亲赶车,我坐车。下午回来,我赶车,父亲坐车,我们常常因为没有了货物放松警惕,老马识途,我也和父亲一样打个盹儿,老白马照样把我们拉回家。
自从大华把第一台小四轮车弄进了村,村里人开始都不认,可带犁耕地却是一把好手。接着栓子把第一辆三轮车也弄进了村,村里更加骚动。父亲有些犹豫了。再进城马车带起了粪兜兜,三轮车、摩托车、半截子、四轮子明显增多,家家也盖起了砖瓦房……一切都在改变。一天,父亲对母亲说:“要不,咱老白马卖了吧。”我听说后,在旁边偷偷地抹眼泪,因为我陪伴老白马的时间最长。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四轮车开回家的那天,村里的大人小孩都凑到跟前,这摸摸,那瞧瞧,都想开一开,试一试,父亲就做着示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