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元宵

 王尚桐

回民老海家住维、汉、回杂居的小镇，小镇不大，老海在街口开了一家元宵铺。元宵节到了，生意十分红火。老海的元宵手工制作，正宗地道，又是清真食品，人人爱吃。自家做，费工，费力，麻烦。于是，大家齐奔老海家。

元宵是节令食品，季节性强，过了元宵节，出正月。当人们脱去厚重的棉衣裳，换上轻薄的夹布衫，这时，元宵也悄悄退出“江湖”。而老海家特制的凉粉、凉皮、面肺子，糊辣羊蹄纷纷闪亮登场。人们再想吃老海的元宵，只有翘首待来年正月。

老海家采用北方传统做法，滚元宵。店门口支了一大竹萝，那是滚元宵的器具，紧傍竹萝一口灶，灶上支一大铁锅，灶火熊熊，热气腾腾，那是煮元宵的汤锅。回民将糯米称江米，石磨江米，手工盘馅儿，绵白糖掺些许红砂糖，加青红丝、葡萄干、核桃仁等，元宵馅做成了，圆溜溜，回民叫元宵芯子。如同剥去糖纸的水果硬糖，头戴回族小白帽的伙计将元宵芯倒入大笊篱中，麻利地将竹笊篱在清水中一捞，立马倒在盛满江米粉的大竹萝中，力气活来了。伙计撸起袖子，开始摇动竹萝，元宵芯子在竹箩中欢快地滚动着，真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感，芯子均匀沾满粉后，再“请”入水中“沐浴”，再滚动，滚雪球似的，往返多次，层层累积，终于一个个洁白，温润如玉的元宵滚好了。年轻的伙计满脸挂满汗珠，在一旁喘气。元宵现做现吃，现制的元宵远不是速冻元宵能比的。大铁锅的汤水沸腾着，一个个胖乎乎、白净净的元宵在锅中翻滚着，仿佛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请人品尝。

老海讲究，元宵盛在青花小瓷碗中，几只元宵静静卧在碗中，乳白色的汤水刚刚盖过元宵，汤面上荡着几粒鲜艳的红枸杞，一把金边白色汤匙安放在汤碗中。这碗元宵上桌，清爽悦人，犹如一首清雅、婉约的宋词。一位常来的食客告诉我：手工元宵是江米面现场滚出来的，元宵汤似下了手工面条之后的汤的口感，而且比面条汤别具芬芳。不是说原汤化原食么？老海元宵最典型。

年轻人口重，天寒地冻，喜吃油炸食品。老海家的油炸元宵备受年轻人青睐。一碟金灿灿、香喷喷、油亮亮的元宵上桌，更夺人眼球的是那绘有牡丹花卉的彩碟，同时一只绘有粉蝶的彩盅上桌，盅内盛满热乎乎的冬果梨，酸甜口，解油腻，润肺止咳，是油炸元宵的标配，也是老海家兰州人的老习俗。花碟配元宵，粉蝶配牡丹，这又成了一首瑰丽、华贵的唐诗。

元宵佳节，走亲访友，拎一包元宵最时尚。老海的元宵好吃不用说，那包装也讲究。话说“货卖一张皮”，“元宵要好吃，包装更精美”，这是老海的口头禅。老海卖元宵，历来用双料纸包扎，里层紧贴元宵的，是土产的粗草纸，泛黄色，用传统的麦秸造纸，吸纳性好，环保卫生；外边是染成粉红或葱绿色的油光纸。内层实用，外表鲜亮。一包十个、二十个元宵，就是你要的数量，任你挑选。现代商家用塑料袋早就习以为常了，但老海卖元宵和中药店包草药、南纸店包毛笔、折扇等等是一样的，一直延续传统，坚持手工包装、包扎，一折一合都是功夫，整齐齐有棱有角。梨花木刻的梅花印章在包装纸上一盖，紫黑色的印记明打明就是老海家的信誉和符号，有广告效应。

正逢佳节，顾客川流不息。一位衣着鲜亮的老太太来买元宵，老人过节拜访老姐妹，买伴手礼，伙计随手要用塑料袋装，老人摆手不同意，老海见状倒高兴了，眉开眼笑，亲自接待。九为大，每包九只，精包装。不一会，几包宝塔型的礼包包好了，老海夸老人家懂老礼、老吃家。老人拎着元宵喜滋滋地走了，那晃动的一包包粉红的元宵包上，紫莹莹的梅花印像盛开的梅花，透出浓浓的节日喜庆。

在新疆，元宵节正是“正月十五雪打灯”的日子。纷纷扬扬的雪花和江米面染白了带小白帽的伙计，守着冒着热气的铁锅，现煮现卖元宵的老海，一递一声招呼人吆喝人的老海，这一幕最是温情温暖。